羈旅
——兼致伊蕾

曹有云

那些活過和活著的事物，那些分享我們思想的事物，都正處于衰微之中，再也無可替代。

——里爾克

1

在這陡峭的山坡

我們偶然滯留

卻被強行居住下來

結果就是一生一世

2

太陽爬上來

照亮一半星體

一半眼睛

一半人心

3

昨日午后

一位驚艷如夢的女詩人

突然歿在了異國他鄉

冰島

多么荒涼

多么冰冷的事實

我只能勉強說

一朵玫瑰的火焰

掉落在了北方黑暗之冰窟

4

如果文字都冰涼了下來

我拿什么來溫暖這個急劇下降的世界

5

沒有詩歌創生的那些日子

我是否居住過

并且深深呼吸

6

除了言辭之繩

還有什么能夠串起這一地碎片

照見整個天空

7

雨還在下

人還在泥濘的路上

何時能夠停下來

讓陽光普照風景和臉龐

8

世界，我不相信

我走過的路就像粉筆字一樣可以輕輕擦去

我說過的話如露如電無跡可尋

9

人工智能、互聯網都是紙老虎

只需把電源斷掉

瞬間僵尸充棟

哀鴻遍野

你們究竟在得意什么

10

除了被再度刺傷

從夢中驚醒

回憶何用

詩歌何為

11

所有的告別都是被動的、突然的

不辭而別

你準備好了嗎

12

生命就是一場夢中的旅行

會突然中止

景區閉關

風光全失

門票掉落

然后

醒來

死去

13

無論行走多遠

死亡之獸總潛伏在你身體的幽谷

隨時準備躍起

凄厲嗥叫

14

失去了便不再失去

即是擁有

即是永恒

即是懷念

即是綿長的詩與酒與書

15

昨夜，多少人未眠

多少人沉睡

但太陽出來

世界還是它原來的樣子

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

16

有的早點

有的晚點

但沒一個是恰逢其時

所謂圓滿，皆是虛妄

17

愛是憂郁

活著亦是憂郁

詩歌更復如此

詩歌即是真理

存在著親切的美麗真理

18

冷冰無情的邏各斯何用

世間有情皆可直觀直取

只求生命充盈，心明眼亮

19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我從白

20

露從今夜白

月是故鄉明

與其羈旅天涯，不如歸去是家

21

走吧，走吧

這個夏天暴雨如注

走吧，走吧

路上泥浪翻卷如花

22

無論行走多遠多久

都得回來

有人回到煙火之家

有人回到幽冥之穴

但距離永恒之殿總是很遠，很遠

注：第三詩節中“女詩人”即為伊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