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路上

周末的清晨，我正在書房里看書，突然一曲悠揚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我隨手接起電話。 “喂，普老師，還聽得出我是誰嗎？我兒子結婚，請你來喝杯喜酒。”電話那頭的聲音我太熟悉不過了，雖時隔多年，但我還是一下子就聽出了李大哥的聲音。掛斷電話后我趕緊把李大哥家辦喜事的日子記在了備忘錄上。怎么能忘記呢？李大哥家的喜酒我是無論如何也要去喝的。

記得1998年8月，我剛從師范學校畢業，分配到李大哥家所在的村子任教。去報到那天，李大哥趕著他家的騾子來中心校幫我馱行李。那時候，李大哥剛30出頭，擔任村里的黨支部書記。李大哥領著我和另一名同事不知爬過了多少座山頭，趟過了多少條河流，一路風塵仆仆終于趕到了我們即將任教的學校時，我被眼前破敗不堪的校舍驚呆了。呈現在我面前的是一座小小的四合院，這座小四合院建在隔著村子一條山箐的一座小山包上。房子都是黑乎乎的低矮的小平房，僅有的兩間教室都沒有玻璃窗，所謂的窗子是用土墼砌了半堵一米多高的墻，然后在上面像籬笆一樣排列了一排木條做成的。我推開一道據說是教師宿舍的門，一股久無人住的霉嗆味撲鼻而來，雖說是教師宿舍，條件也沒好到哪里去，墻面黑乎乎的，沒打頂棚，一抬頭就可以看到屋頂的瓦片。要說比那兩間教室強一點的地方，只不過是多了一扇小小的玻璃窗罷了。院子里，雜草長得齊膝深，一蓬茂盛的三角梅由于沒人修理，肆意地生長著，把一個不大的院子遮去了一大半。教室里零零落落地擺著幾張不知哪個年代留下的缺胳膊斷腿的桌椅。可能是知道學校里來了新老師，幾個衣著破舊，拖著長鼻涕的孩子在大門口好奇地探頭探腦。

在畢業分配時，我曾在腦海中無數遍地幻想過我即將任教的學校，我也想到過環境不會太好，但做夢都沒想到會是這樣差。從李大哥口中我還知道，這所學校原先是村里的土主廟，后來才改建為村里的小學。怪不得我在正對大門的那間教室的墻上看到了許多花花綠綠的壁畫，還有一些神像的模糊印跡呢。看著我一臉失望的樣子，李大哥安慰我說： “別擔心，校舍雖然破舊點，但村民們很淳樸，很好相處的。明天我叫上幾個人來幫你們拾掇拾掇，相信整個校園會變得干凈整潔，讓你們住著舒心的。今晚就先到我家去湊合一晚吧！”

好在我也是從農村出身的，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很快也就適應了這樣的環境，并且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身邊的同事都是本地人，一到節假日或是周末，他們都回家幫著忙農活去了，只有我一個外鄉人因為離家太遠，所以周末很少回家。每當栽收兩季的農忙時節，我會到李大哥家去幫忙做做飯，閑來無事也會跟著他們上山去種地。農閑時節，村里的姑娘小伙們也會到學校里來串門，或是約上我和另一名同事一起去跳左腳舞。不知不覺中，我在這所山村小學呆了三年，和村民們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后來，由于工作崗位的變動，我離開了這所山村小學，輾轉在這個鄉鎮的各個村完小里，一直到六年前調離鄉鎮小學來到了城里。由于工作忙碌，瑣事繁多，我和李大哥一家的聯系漸漸少了。幸好這么多年來我的電話號碼都沒更換過，多年不見的李大哥又聯系上了我。

李大哥家辦喜事這天，我們一家起了個大早，簡單的洗漱吃過早點后，便由妻子開車向那個我工作了三年的小山村飛奔而去。一路上，看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我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記得剛參加工作時，從鎮上通往我們工作的村子的是一條逼仄的彎彎拐拐的簡易公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并且這條公路大部分時候都只是一個擺設而已，好多路段都已經被洪水沖毀了，在這里工作了三年，我就從沒看見過從這條路上來過一輛車。剛出門時只顧高興，并沒想到這些，不知道我們的小轎車是否能開到村里去呢？

正當我忐忑不安時，好像猜透了我的心思一樣，李大哥從微信上給我發來了定位。他說那條七彎八拐的土公路早就廢棄不用了，現在的新公路是連接著元雙路的一條水泥公路，路又寬又直，好走得很。果不其然，在導航的引導下，根據李大哥所發的定位，我們的小汽車過了戌街小鎮不過兩三公里便拐上了一條寬闊筆直的水泥公路。遠遠地就看見那座我魂牽夢繞的小村莊了。才一支煙的功夫，我們便從元雙公路岔到了村子里，然后順著村子里光滑平整的水泥路直達村里的停車場。

“噼噼啪啪，噼噼啪啪……”還沒到李大哥家，一陣陣炮竹聲似乎在熱情地給客人引路。我們循著喜炮的聲音走去，還沒到門口，就看見李大哥和他的妻子早早地等候在路邊，不時地和客人們打著招呼，臉上蕩漾著幸福的笑容。人逢喜事精神爽，多年不見，李大哥夫婦顯得比十幾年前更年輕得多。他們身后是一棟十分氣派的小別墅，大門上張燈結彩，紅彤彤的雙喜字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金色的光芒。我疑惑地看著李大哥，似乎在問： “這真的是你家嗎？原先那低矮破舊的土坯房哪去了？”李大哥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一把拉住我笑瞇瞇地說： “還愣著干啥？還不趕快進屋喝水！你都有十幾年沒來了，家里早變樣了。”

跨進大門，只見寬敞的院子里花木扶蘇，院墻邊擺放著一輛銀白色的小轎車，旁邊還擺放著摩托車、旋耕機等現代化設備。走進屋子，只見客廳里鋪著乳白色的淡雅地磚，客廳頂上掛著一盞璀璨的歐式水晶大吊燈，把整個客廳映襯得富麗堂皇。客廳里，電冰箱、電風扇、電腦等現代化電器應有盡有，一組寬大的歐式沙發一溜兒靠墻擺放，客人們正坐在沙發上興高采烈地邊吃著糖果邊聊天呢。客廳中央的電視柜上五十多寸的液晶電視仿佛也來湊熱鬧，宋祖英正放大嗓門高歌著 《好日子》呢。通往二樓的走廊上掛滿了粉色的氣球和紅色的拉花彩帶，把整個家裝點得喜氣洋洋。我們順著樓梯來到二樓，只見幾個婦女正在為新人布置喜房，我往喜房里瞄了一眼，只見新房里為小兩口準備的家具檔次可不低，一看就是從城里的大品牌家具店選購的。喜床頭上的墻壁上掛著一幅巨大的水晶婚紗照，一對新人幸福地依偎在一起，正沖我們甜甜地微笑。

這一切讓我看得眼花繚亂，說實話，這幾年在城里上班，各種世面也見得不少，但李大哥家這樣的變化還是讓我驚嘆不已。他家裝修得富麗堂皇的小別墅一點也不比城里大老板家的豪宅遜色。我忍不住贊嘆道： “李大哥，幾年不見，看來你是發大財了嘛！”李大哥笑著說：“全靠黨的政策好啊！現在種莊稼可是享了福呢！國家為村里修通了水泥路，架通了電線，買農機給補助，種莊稼給良種補貼。莊稼種完畢我和妻子就到城里去打打工，我們承包了房地產開發商的毛坯房，專門粉墻和貼地磚，現在已經帶了村里二十多人一起干了。說實話，這幾年確實也掙了點錢，你看，這棟樓就是在原來老房子的地基上重新建蓋的，村委會還通知我們去領建房補貼呢！國家大力提倡加快新農村建設的步伐，我們可不能落后，也得跟上時代的步伐嘛！不瞞你說，我們還在縣城購置了一套商品房，等老了，我們老兩口也到城里享享福去。”

說話間，廚房里已經叫開飯了。村里來幫忙的幾個姑娘媳婦一起忙著把豐盛的菜肴端上桌，她們一邊忙碌，一邊玩笑，其樂融融的樣子不禁讓我心生感嘆：想不到才十幾年的時間，農民的日子已經是芝麻開花節節高了。吃過午飯，我迫不及待地想讓李大哥帶我去看看我曾經工作過的那所小學校。

出大門走了一段水泥路我們便來到了那條我再熟悉不過的小山箐了。沿著小山箐再往前走了一段路我們就來到了學校的大門口。由于是周末，學校里靜悄悄的，好在有一位看學校的老校工在值班。我們說明來意，老校工立刻打開了大門，很熱情地把我們迎了進去。

眼前的景象不禁讓我大吃一驚，只見原先低矮破舊的小四合院早已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嶄新的現代化學校。整個學校雖然不是很大，但卻布置得井井有條，干凈整潔。走進大門，只見四周的圍墻上描畫了許多校園文化宣傳圖片，有孔子講學圖、三字經、弟子規等。圍墻腳下的花壇里各種鮮花正在競相綻放，特別是那株老三角梅開得更是熱辣奔放，幽幽的香味引得蜜蜂蝴蝶圍著它不停地翩飛起舞。正對大門的是一幢四層的教學樓，左手邊是一幢三層的多功能教室，右手邊是教師宿舍和學生宿舍樓。

我們走上教學樓，透過玻璃窗，發現教室里嶄新的桌椅擺放得整整齊齊，正面的墻上貼著一塊很大的墨綠色的塑膠黑板。每一間教室里都安裝了電腦、電子白板、投影儀等多媒體教學設備。教室的一角還擺放了一個高高的書柜，書柜里整整齊齊地碼放著各種書籍。

我們從教學樓與多功能教室相通的一條走廊上走過去，發現這座多功能教學樓真是名副其實。在這棟樓上分別設有圖書室、閱覽室、科學實驗室、音樂教室、舞蹈教室、美術教室。各功能館室里，各種教學設備一應俱全，當看到音樂教室里陳列著架子鼓、鋼琴、電子琴等各種樂器時，女兒忍不住驚呼起來：“哇塞，太厲害了！連我們城里的學校都沒有的樂器，這里竟然也有。”她的驚呼聲惹得我們哈哈大笑起來。

老校工笑瞇瞇地對女兒說： “現在的辦學條件是越來越好了，學校里不光這些硬件設施好，學生的生活也很不錯呢！國家不光實施了兩免一補政策，還讓學生吃上了免費的營養早餐，學生們可幸福了。怎么樣，小妹妹你也到我們這里來讀書吧？”女兒看了看老校工說： “這倒可以考慮考慮。”看著女兒天真的樣子，我們不禁又哈哈大笑起來。

看著我曾經工作過的這所山村小學發生了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我不由得感到多么的欣慰。

不覺間，已到了吃晚飯的時間，吃過晚飯后，由于第二天一早孩子要上學，而我和妻子也要上班，我們一家謝絕了李大哥一家的熱情挽留驅車回城了。 “噼噼啪啪噼噼啪啪……”歡快的喜炮聲響得更清脆了，而我們的車也駛出了村子，行駛在了平坦而又寬闊的大道上。我打開車載音響，李昱和那首高亢嘹亮的 《幸福路上》頓時飄了出來：握緊一份幸福為愛歌唱，把生活的美好裝進行囊，聽那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幸福在路上灑滿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