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柏嘉首屆“”杯全國農民詩人詩歌大賽獲獎作品選輯

一等獎

哀牢山中我的家

董樹平（云南雙柏）

1

隕石銜來一個字

黑初山下果樂泉

這個字是云南白藥創可貼

是望盡天涯路的俠士

緊緊地，粘住哀牢山的肚臍

隕石敲開生生之門

牽著馬兒走夷方

馬蹄踏出一枚枚印章

石頭旁的漢字從蠻荒走進文明

堂堂正正。步入

新華字典鑄造的殿堂

出生以后

我就愛上了這個字

隨身攜帶，隨處叨念

大山深處是我家

這個字

更像家庭中重要的成員

2

家鄉的泉水自帶悟性

擦亮山崗，梳妝田疇

遠古時代。火把，煤油燈，螢火蟲

在山坳里點燈

模仿星星眨眼睛

琴弦由流水彈奏，覓得知音為瀑

電站一座接著一座

夜明珠，小香港，不夜城

鄉村印堂發亮

梯田雕琢成小件飾品

常常掛在半山腰

牛鈴搖醒春光

戀人回眸一笑

3

中元節，請你戴上面具

鬼也涂上顏色。舉行一場

孤魂野鬼的安放儀式

一年來一趟，彼此多消魂

捎上云海妹妹，森林姐姐

拾一串梯田掛墜

讀一篇人鬼不了情

惆悵是那花椒的刺

迷惘是那核桃的殼

笙歌場上，煎一劑惆悵迷惘的藥引

花椒紅了，核桃熟了

4

麥穗托起九層妖塔

石崖上種神

綠孔雀飛回了故鄉

屋前一座雄山，屋后一座雌山

兩只金雞對唱

一坡坡山歌搶抓節令

阿老表，阿表妹

心肝小仁意

阿乖佬釀制的這杯酒

不喝也會醉

醉了還想醉

5

山羊小徑又細又長

阿乖佬又綿又軟

久別重逢的歌唱到天亮

萬頃林海是鳥的江山

崇山峻嶺是獸的天堂

山中不聞山外事，不問歲寒

潺潺溪流，不知經年

神仙笑看說

我也不過如此

6

一硝二磺三木炭

研制出火藥，破城池

母親告訴我

咢咢咢咢，咢咢咢，那乖落

咢咢咢咢，咢咢咢，要梭著

意思是說，吉祥的七彩石降落人間

調和陰陽，撫慰生靈

不爭不搶

按順序去領受

虎嘯地，山得福，人騰興

7

哀牢山敞開九千畝心胸

從門前的石板路一直往前走

仰止群山，抱拳讀蒼穹

發際線，等高線，打開視線

稻香飄來，已是豐熟之秋

二等獎

劉群華（湖南新化）

茶葉里的喧囂和醉覺

在這個孤膽的春天，茶葉的青翠和醉覺

不斷升騰、翻滾、打漩

直至哀牢山的雙手以張弓挽弩的強勢

向迷失的雕梁小院

瞞過大地錦繡的燦爛之聲

傳說一顆顆地出土。一粒綠茶

像一步步的吟詩。層層茶圃

落在沙石、青苔、草木之間。濺起的露珠

柔軟、圓滑、純潔、小心、謹慎

風踩著一地布谷鳥的嘶啞，沒有回音

找不到舊時石砌拱起的木樓了

把這無盡的蒼茫關進溝溝壑壑的月影

綻放的茶尖仿佛一匹攻陷古鎮的老馬

烽火或許只是烽火，人也似乎只是虛構

舉劍提戟的蜜蜂，將有三千鐵甲隱匿旌旗間

前來問候哀牢山的山水：

什么時候再見古意茶道？

踉踉蹌蹌的腳步撞醒了陽光的老書卷

任憑綠茶的詩歌捂緊河流的晨曦

在歌謠里橫沖直撞、策馬奔騰

茶葉的飄逸和芳香在炊煙上消失了

吐出的春風在石垛上越落越厚

它的嘴巴張開風口的青黛，在隆起的土塬

翻出不愿迷糊的今生來世的水墨

陽光與綠草驚醒，像少女抓滿心蕊的嫩指尖

掐哀牢山不滅的火焰

在茶農幸福的嘎嘎脆響里

每個來茶園的人都是主角

都有相同的欣喜

劉 巧（四川什邡）

1

就在哀牢山下

種上核桃、花椒、清風和花朵

我不奢望它們能結出完美的果實

只希望每個早晨，都能看見他們生長

核桃代表著我的思考

花椒擁有飽滿和希望

清風打掃著人間的干凈與寬廣

那閃亮的花朵，它不說話

就能讓你感受到清芬與贊美

2

中元節，我們被一堆篝火點燃

心中的熱望

左腿里起伏著群山的連綿

右腿上縱橫著時光的江河

歌聲在心上緩緩流淌出金色的祈禱

接受他們的擁抱

歌聲早已淹沒了疲憊的孤寂

歌聲也早已融化遠去的孤單

只有對土地的熱愛能夠恒久

感恩的淚水立刻，涌上心頭

3

下面，你和我將要圍著篝火坐下

聽一個老人用歌聲講述

皎潔的月光與熊熊的篝火

我喜歡這樣溫情的畫面

與親人相守，在一堆篝火的明亮中

祈福黎明的到來

牛的眼睛里藏著善良和忍耐

月亮此時也會脫去盛裝

加入我們的合唱

夜色在緩緩流動

古老的歌聲穿插在夜色中

那傳承的旋律，細細去聽

既是勸慰和關懷，又像回首與感嘆

4

我要心懷草木之心

去哀牢山走一走

我是一個農民，常年與麥子、稻子打交道

我熟悉它們的生長、拔節和吐穗

我知道它們開心時如何歡笑

悲傷時如何哭泣

我要說出那些美麗的秘密——

在古城里歸隱，成了誰的妻子？

在哀牢山走一走

野花在用純凈的嗓子清唱

那個老朋友，我就飛奔著下山

沖他而去。

邱保青（河南焦作）

1

我也要故意把它的左右兩部分寫分家

我喜歡這個生僻的字，生僻的詩和鄉愁

2

來此避禍的人，在此安居的人

一個地方住久了，生命才算是找到歸宿

3

彈三弦、唱啊乖佬……我一樣也不會

萬人笙舞中，我更像是一個生僻字

弦子一響腳就癢，圍攏圍攏跳笙來

霧氣騰騰的山峰，每一座都在跳都在舞

4

5

留下來，我愿意在屬于自己的梯田勞作

靜靜地等待一個秋天的到來

滿山的梯田宛若一架龐大無比的梯子

我知道順著這樣的梯子，能抵達哪里

6

詩歌的秘境在哪里，我也要探尋

原始森林里的任一參天古木

我活不過它的滄桑與鎮定

7

與我豫西北產的，好像沒什么不同

三等獎

鄭洪利（黑龍江肇東）

哀牢山從瑤池的云朵里，滴落到人間

嫁接地是如此完美，斷臂維納斯真該

請你去為她，續接失去手臂的遺憾

肺葉兒都被綠色泡軟，呼吸里全是藍天

野花插進暖陽的花瓶，牛羊刺繡進高山草甸

牧歌讀著小溪，蝴蝶追趕著一場愛戀

牧場婀娜，如姑娘起伏的曲線

此時，自己已經不是自己，瘦成了一把牧鞭

揉揉眼睛，真的以為到了天山

森林，原始得就像新石器時期的一縷炊煙

一不小心掉進去，或許能碰到“人猿泰山”

果松默守著愛情，終于表白，卻已錯過了千年

香樟樹抱著這份寧靜，竟讀成一部“桃花源”

梯田如臺階，一直伸進云端

又像彝族母親的頭飾，纏裹著祖先的這方遺產

水稻是父親插在大地上的香火

對生命的珍愛，把根莖和泥土溫熱

以虔誠的耕作，祈禱成熟，大地香火綿延

劍竹把骨子里的純樸，在山坡上舉滿

一節一節清澈的民風，一直舉上云天

茶樹也挖掘出深藏在葉脈里的感動

一片一片，將天地靈氣，泡進一杯清泉

多少日月就沉浮在一壺清茶里邊

濕地如巨大的海綿，踩一腳就流出溪水潺潺

回流到瀑布，一段又一段懸垂的炊煙

濕地、溪流、瀑布、湖泊，還有那許多的山泉

我害怕水，此時卻想找到一個游泳圈

或者把這顆滇中綠色的明珠，別在胸前

讓靈動的空氣貼近皮膚，讓心洗凈雜念

把城市的喧囂都刷干凈，一塵不染

如一枚松果，掛在這首翠綠的田園詩里邊

忽然，想去祭拜不遠處千家寨圖騰上的光環

和先人溝通有關生命的話題，不需要使用任何語言

感動來自遙遠，那兩株千年茶樹將祖先的信仰繼續繁衍

想沿著茶馬古道流浪而去

靜靜地，等待下一個千年……

華 子（四川眉山）

從再熟悉不過的生活出發，

認識一顆生僻字，認識

一條陌生路，走向一個生僻的地方，

走向我們寫不出名字的神秘和愿景。

核桃是我們常吃的，

但核桃之鄉對我們是生僻的；

茶葉是我們常喝的，

但茶葉之鄉對我們是生僻的；

花椒是我們常用的，

但花椒之鄉對我們是生僻的；

野菜是我們喜歡的，

但野菜王國對我們是生僻的。

我們不由得懷疑之前的生活，

是不是過于表面，膚淺，

或者被什么一葉障目了？

我們周圍的事物都有著生態美好的名字，

但我們常常寢食難安。我們的孩子都有

健康吉祥的名字，但他們學業繁重，

少有接觸自然的陽光和雨露。

在哀牢山的一條河谷走廊，似乎到處散落著

一個好酒之人隨性取的名字：鱷頭山、

老虎山、恐龍河、牯牛山、黑竹山……

這些兇惡可怕的名字卻呵護著九天濕地、

原始森林、梯田、云霧、野花、村莊和炊煙。

霾和惡夢都不敢來，

綠孔雀們在引吭高歌，

鬼節也成了千人共舞阿乖佬的情人節。

這個電腦和手機打不出的名字，天天沉浸在

麻嘎河與麻旺河清澈見底的經書里，

沉浸在滿山小溪多如牛毛的詩意里。

甚至需要禮社江和石羊江一起大聲喊它，它才會在一條瀑布里回過神來，回到密架山豬和野蜂蜜的寨子。留下異鄉人，對著這個生僻的名字，繼續發呆。還提醒我，放下鋤頭掏出一支筆來。

祝寶玉（安徽阜陽）

1

唱著千年前的歌謠，跳著千年前的舞蹈

悲與歡錯位在人間的歧途上

把自己放下，嵌入，滲透

我看見遠方的璀璨，看見星辰的幻象，七月十五節的燈火

一盞與另一盞，惺惺相惜

情投意合。我看見健壯的男人與窈窕的女人

牽手在擁擠的人群中

千年前的故事重新演繹，千年前的月光再次鋪展

閃耀在歲月的草澤里，像天宇遺落的吉光片羽

2

是的，右手是用來指認的

如果在哀牢山的山徑中我遇到虎豹豺狼，我不會退讓

必須讓我的靈魂過境

那聲聲長滿野花的彝語方言，是我說出的暗號

從神秘的《查姆古歌》里擷取最簡潔的音符，組合堅硬的鞭子

抽打石頭和流水，無人能抵擋我的前行

我的信念堅定，我的雙眸明亮，我的氣息沉穩

她就在我的詩歌里，就在落日的那一面，篝火已經點燃

她的舞姿是最美的……

3

潔白的鄉愁鋪展這片神奇的土地，能生長核桃、甘蔗、花椒

有秋風吹拂我鬢角的白發

有一場虛構的大雪覆蓋鏡子，跳躍的燭火

安置著巨大的夢境

像枯朽的草木一樣虔誠，卑微

讓渡出肉身里的疼痛，與煙嵐交換內心的憂愁

接納昨日的陌生的臉龐

洗干凈雙手，和她擁抱，輕撫她曾經秀美的白發

她是我最熟悉的人，我的彝族姑娘

李永恒（云南紅河）

深深淺淺的月色

框架成一幅

哀牢人家的木刻畫

黑，是月下錯落的屋檐

白，是石羊江靜謐的水光

黑白交映，渲染出

千年古鎮的傳說，與

笙歌不息的風情馨香

悅耳的“阿乖佬”

三弦與蘆笙的悠揚

水漬便在挪動的宣紙上

淡出一大片空白

情節隱藏在空白里

月色朦朧，撩人遐想

我站在月色與水光中間

明燦燦的月影

黑悠悠的屋檐

在這黑白無法掩飾的畫面上

在那核桃園與核桃園的間隙里

和著紅的花椒，綠的茶園

豐姿綽約開來，便有

厚重的篝火，燃亮在

月色依然掩不住的輝煌

王 超（江蘇淮安）

山水玄妙

手持一面銅鏡

左手，哀牢山雄峙于西

右手，石羊江奔涌于東

從山頂下來，沿著蜿蜒的箐邊小路

花香繞過腳踝，抄一條人間起伏的

捷徑，到獨田，跨過石羊江和它無數的支流

都有一個樸素的名字：界河，麻旺河，

魚莊河，麻嘎河，恐龍河，小江河……

所有的水都指向原始的圖騰，或祥瑞

巨大的水網，網住起伏的云嶺山脈

哀牢山，多像眾山之間的神

綠水，懷抱里的孤城

踏歌起舞

這里的人們是龍的族人

能歌善舞，且自帶祥瑞

那些好山好水滋養濃濃的風情，用

熾熱的民俗，詮釋古老與神秘

花鼓舞，老虎笙，查姆文脈……

“千人齊彈小三弦，萬人共跳三弦舞”

民俗的焰火在節日里叢生，象征豐收與歡樂，祈禱一生一世的安平

這里的人們熱情好客，質樸純真

“放下鋤頭上舞臺”，白日耕作

夜晚無眠，伴著悅耳的三弦聲，歌聲

陣陣，舞蹈翩翩，唱著熟悉的“阿乖佬”

渲染著幸福的喜悅

這水洗的方言，唱起動人的歌謠

最初的問候是在豐收之后，五谷豐登

人畜興旺，在田間地畝的節令里

踏歌起舞，舞起火的熾熱，水的柔情

是節日也是祝福

優秀獎

王唐銀（四川瀘州）

1

所有的成熟，這一刻，即將傾瀉而下

七月，已滿懷謙卑

核桃，茶葉，花椒，綠紅的波浪

正均勻地覆蓋在

秋天的翅膀下

陽光拋出舊痕。熟透的鄉音

在619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均勻地蕩開

一顆心，叩響田野，抵達河谷走廊

靠近目光，靠近故鄉，靠近金色蕩漾

多情的種子，就與秋天無限接近

一半是紅色的馬匹

哀牢山的云朵，應該是另一半

夢熟透了，靠著多民族融匯的歌聲與舞步

抱緊泥土

回家

2

沿著河谷走廊，茶山的路徑

青石小路，旺盛的野菜，沒有障礙物的禮舍江

一一退向黃昏

夕陽里的莊稼地，花香的少女

一一退向夜色和炊煙

這些自由的畫布

它們獨自歡愉，但彼此相愛

它們是大地的藝術品，土地延伸到哪里

哪里就無法抗拒

蓬勃的詩章

徐小宇（云南雙柏）

一意孤行的恐龍河水

把經書藏在石縫里

必要時給懸崖致命一擊

鏡片參與過的碰撞

就不得不交出掉色的陀螺

一路壓彎枝椏的季節

將多年的困惑壓縮成紫藤花

又輾轉到山外連接一片窗子

最后找回星星砸出的坑

我走在九天濕地的入口

那道尚未公開的陽光

指正了歷史的短缺

立在頭頂的閃電

叫出雞樅，松茸，沒有名字的蛇

寫到這里

我突然喜歡上了“土豆的圓潤”

和李小花對采蜜的執著

禮舍江邊

它一身綠衣

躥入時代的歌喉

把地球分為七份

黃梨木像個新婚少年

將細沙的缺口一度耗損

看著看著不覺二殿下附體

夜晚，古鎮的駝鈴聲探出頭來

一種空間在此中產生

那賣到外省的瓜皮

伴隨挖掘機鏟平的溝壑

纏住異鄉趕來或回歸的酒杯

茶馬古道就不再遙遠

六月的火把

和七月第十二次冒汗的鐘

需見識過才有發言權

分水嶺

柳 橋（云南雙柏）

那是一條河谷走廊

搭在了崇山峻嶺云霧之間

群山簇擁著站在它的兩側

沿著那些狹長的梯田拾級而上

有埡口處，古老的村莊走在途中

綠孔雀開屏或是奔走的樣子

都在朝著圖騰的方向挺進

一條路擺脫了

令人咂舌的長途顛簸

我沒有理由拒絕

一棵甘蔗的甜

就好比一枚完整的核桃

不毛之地種出的名貴中草藥

更沒有理由拒絕

萬人齊舞的篝火晚會

他們吹簫彈弦

她們翩翩起舞

如果累了

就退回火塘邊

回味這天籟般的人間

如果非要追根溯源

倒不如與一群蘑菇較上勁

索性沖上紅山那片原始森林

如果腳下還躺著妖獸

你正好征用彝族勇士的舞步

繼續追趕那些古老的傳說

或領略針葉林坐擁的半壁江山

無論是否偶遇于高山情場

或獨自穿梭于九天濕地

無論狂歡于古鎮的大街小巷

或把自己放逐于禮舍江邊

我都會慶幸

如果不是天降隕石

你依然是我呼不出名號的家園

就好比那一夜

你越過分水嶺

是因為那邊閉門不出

這邊載歌載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