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承諾

左立安

村里經常出現(xiàn)一個少年攙著一個老婦人行走的身影，熟人會羨慕地對老婦人說：“你真是命好，得了這么好的兒子，看他從小就孝順，你以后有福享啦。”老婦人聽了，高興地回答：“是啊，兒子爭氣，我不怕老了沒人養(yǎng)。”

那老婦人就是我母親，母親緊緊抓住我的手，走路更有力了。

十歲之前，我很滿足這種生活，躺在疼愛我的母親懷里，我是幸福的。可隨著年齡的增長，我開始注意到同學看我時那種異樣的眼光和老師分外的關切。這些都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我是一個瘸子老婦人撿來的孩子。我開始厭惡這個家，不再攙扶母親走在村里的小路上。

轉眼，我考上了市里的中學。臨行前，我下定決心，轉向母親，吞吞吐吐而又異常清晰地說：“媽，以后……沒有急事的話……您……不用來學校找我……”母親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下來，長長的沉默后，母親用力地點了點頭，順手拿過那根磨得發(fā)亮的木拐杖，輕輕地叩擊著地面向廚房走去。

“媽……”我上前扶住她，她卻輕輕推開我，說：“我去給你做點好吃的。”我聽出了她聲音中的哽咽，我知道自己已經深深地傷害了母親。

母親很守諾言，每月托一位嫁到城里的黃阿姨幫我捎來日用品和生活費，她自己從不來學校看我。這樣的日子過得很平靜，一直持續(xù)到我畢業(yè)。

畢業(yè)離校的那天，黃阿姨找到我，“這是你媽專門花錢給你請的車，讓你拉行李回家。”送黃阿姨出門時，我感激地對她說：“謝謝您這三年來對我的幫助。”

“你……你真的不知道？”她看起來有些激動。“黃阿姨，您說這話是什么意思？”我有些不明白。她不再說話，拉起我的手快速走向校門旁一個偏僻的小巷子。一進巷口，我便看見了母親。“這三年來，我哪有那么多時間月月回鄉(xiāng)？都是你媽央求別人把她送上汽車，下車后走到我家，把東西轉交我，然后再一個人回去……”黃阿姨說到這里，眼圈紅了起來，停了停又繼續(xù)說，“她怕我說漏了嘴，一個勁兒地央求我不要告訴你。她說不想讓你見到她，怕耽誤你的學習。”

我的視線模糊了，仿佛看到了母親這三年來奔波的身影，歡歡喜喜地從家里來到學校，將一包雞蛋和一沓錢交給黃阿姨，自己再黯然離去。她原本可以直接將這些東西交給自己的兒子的，然而她沒有，這一切只是因為她曾經對兒子有一個承諾，而這個承諾對母親來說，是多么不公平！

程艷霞摘自《民間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