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老漢的春天

董建成

一

從帕米爾高原吹來的一場大風，一夜間仿佛把塔里木盆地西緣的這片大漠綠洲從秋直接刮到了冬。團結新村的村民們都拿出了厚厚的棉被，還覺得像掉進了菜窖一樣冷嗖嗖。

艾買提老漢一夜沒睡踏實，倒不是因為怕冷，他是擔心地里的棉花。天還沒亮，他就套好了毛驢車，艾老漢往驢車上一跨，朝驢屁股拍了一掌，毛驢就徑直朝艾老漢的棉花地出發了。這是頭草驢，身材高大，黑灰色的皮毛油光發亮，滾圓豐腴的屁股在艾老漢眼前一晃一晃地，走得很歡。路面坑坑洼洼，驢車跟著高低起伏、左右搖擺，驢車上的兩個瓜也隨著滾來滾去，西瓜一旁還有兩個臉龐大小的馕餅，這些是艾老漢今天一天的干糧。他要趕在落雪之前，把鋪在地里這白花花的“銀子”全都搶收到口袋里，艾老漢從黎明一直干到黃昏，吃喝拉撒都在棉花地里，這樣干一天，身體雖然累，但心里卻是美滋滋的。

驢車一陣顛簸后，慢慢停在了一片棉花地邊，這時東邊的天空才開始亮堂了起來。艾老漢從棉襖袖子里抽出了手，把驢車從驢身上解了下來，毛驢打了兩個響亮的鼻響，嘴里冒出熱騰騰的哈氣，驢就在田埂上自由地啃起草來。

艾老漢走進棉花地，背對著毛驢撒了一泡尿，打了個冷戰。一地的棉花被昨晚的大風撕扯得格外膨脹，棉花葉子差不多被吹光了，一株株棉花桿子像忠誠的守護者，傾其所有托舉著枝上雪白的果實，等著人們來采收。艾老漢就近揮起了他叉子般的雙手，熟練準確地把一朵朵柔軟的棉球叉在手里，幾十個棉球到手后，兩手一合，匯成一大團棉球，再往蛇皮袋里一扔，蛇皮袋子張著它雪白的大口，等待著艾老漢用棉花把它的肚子填滿。艾老漢機械地重復這個動作，但心里卻在想著美事，今年的棉花長勢不錯，能換不少錢，如今這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他盤算著給自己找一個媳婦呢，越想美事，手上的動作就越快。

突然，腳下撲棱一聲，兩只野雞騰空而起，把艾老漢驚得一激靈，他盯著野雞飛走的方向，一公一母、成雙成對撲騰著翅膀又落到了不遠處，消失在了棉花地里。這時，艾老漢的毛驢也抬起頭，看了看那飛行物，又看了看在棉花地里發呆的艾老漢，仿佛也看透了這老漢的心思。

大風把天空吹得鏡子一般干凈，羞答答的太陽已經露出了紅紅的臉，早晨的冷氣也在慢慢退去。一望無際的棉花地，遠處不時隱約傳來摩托車的突突聲和男人女人對話的聲音，鄰居們也開始下地干活了。

艾買提年紀50出頭，是村里的單身漢，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左鄰右舍大人小孩都喊他艾老漢。在脫貧攻堅貧困戶建檔立卡時，村里干部們征求艾老漢意見，看能不能讓他去養老院，把地轉租給別人省事。可艾老漢說啥也不肯，艾老漢說，“自己還年輕著呢，干活有力氣，干嘛要去養老院白吃白喝。”艾老漢嘴上這么說，其實心里還有自己的小算盤呢。艾老漢說的在理，村里也就沒有再動員，但只要他住在村里，那就是一戶人，按當前脫貧標準，就必須建檔立卡列為貧困戶。就艾老漢這一個人的貧困戶，扶貧干部結對，脫貧信息采集，扶貧計劃制定，收入計算，扶貧項目落實，安居房建設，庭院改造一樣都不能少，這脫貧信息可是要錄入國務院扶貧信息網的，領導在北京就可以調閱到艾老漢的精準扶貧情況，這工作之細、任務之重可想而知。村里干部們說，艾老漢你可要爭氣呀，小康路上一個都不能掉隊！

村里給艾老漢分了三只扶貧羊，他送到養殖合作社統一飼養，年底坐收分紅。艾老漢還有這頭疆岳驢，他把這頭驢當家人一般對待，精心飼養著，驢也特別聽艾老漢話。

突突突，一輛摩托車停在了艾買提的地邊。“哎呀，艾老漢，找了你好久，你原來在這呢！”艾老漢的扶貧干部小劉和村長買買提扯著嗓門喊著。

他們從摩托車上下來，手里提著走訪手提兜，邊說：“明天扶貧督導組就要來檢查，你今年的收入是多少，我們心里還沒有數，還有很多事，急死人了，到你家門上去了兩次，都沒找見你的人。”

艾老漢忙把手里的棉花扔到蛇皮袋子里，走出棉花地，伸著雙手迎了過去，連聲道：“你好，小劉你好！我想著，這幾天加個班，把這些棉花都收回去，不然這天氣說變就變，萬一下雪了可就麻煩了。”艾老漢齜著牙，用流利的國語笑嘻嘻地說道。艾老漢從小是唱著《東方紅》長大，不僅普通話流利，還會彈冬不拉，當年可是村里文化宣傳隊的骨干，直到現在，只要音樂響起，他身子就不聽使喚，棉花地里都能把屁股脖子扭起來。

“督導組馬上要來檢查驗收，要求貧困戶今年入冬前必須全部搬到村東頭統一修建的抗震安居房里去，你的一間是80平米的兩居室，房子都裝修完了，你現在趕緊搬房子，撿棉花的事先不著急，過兩天我們組成黨員突擊隊，來你地里幫你收，河南還來了五十多個拾花工呢，這事誤不了。”

小劉邊說邊從走訪手提袋子里掏出一沓厚厚的表格，接著道：“你今年種了7畝棉花，毛收入就是一萬多啦，再加上小麥、棉花補助，低保金，還有三只羊的分紅，還有那頭驢（小劉指了指地埂上低頭吃草的那頭疆岳驢），艾老漢，加油，我看呀，你今年是脫貧有望了！”

艾老漢摸摸臉道：“我很感激，很高興，沒想到老了還能過上這么好的生活，住上這么好的房子，我現在干勁足得很，我一定要多活幾年，好好享受一下小康生活。”

小劉和村長都豎起了大拇指，連連點贊。

艾老漢又道：“小劉，你們看，我是不是現在更年輕了，我覺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勁！”說著艾老漢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啪啪響。

“就是，年輕著呢！今后不能叫你艾老漢了，要叫你小巴郎！”村長買買提笑著接道。

艾買提老漢又摸了摸臉，顯出不好意思地道：“這幾天，很想死去的老婆子呢！”稍頓了頓，他又道：“現在這日子越過越好了，沒有個老婆這也不是個家呀，小劉，你們能不能給找個老婆？”沒等小劉說話，他又緊接著道，“誰嫁給我，可是要跟著享福呢！”

艾買提老漢想討個老婆的愿望，前面也給干部們說過好幾次了，這次艾老漢又提出來，駐村干部小劉就把這個問題認真記在了走訪記錄本上，并隨口答應道：“這個想法好呀，幫你找個漂亮的老婆，你看，我都記上了。”

小劉其實是隨口一說罷了，他想，我自己還沒找上媳婦呢，像你這個歲數了，還想著找老婆，哪那么容易，但也不能一泡尿澆滅了老頭的夢想不是嗎？

小劉說者隨意，艾老漢聽者可是當真的。他感激地直說謝謝，并快步走到驢車旁邊，殺開了一個西瓜給小劉他們吃，還滿口答應小劉，放下手中的活，現在就搬房子去。

二

下雪了，這是艾老漢住進安居富民房的第一個冬天。寬敞亮堂的安居富民房里，通了自來水和電，裝上了水沖廁所，還免費安裝上了村村通電視，前兩天工作隊又為艾老漢送來了一噸暖心煤。艾老漢住在溫暖的安居房里，從未有過的幸福感涌上心頭，心里想，共產黨對我們老百姓可真是太好了，比自己的親爹親娘都要好！

艾老漢是個閑不住的人，早早起床，吃過馕餅喝了碗茶，提著掃把就出了門。他先把自己房前屋后的雪打掃了一遍，以前的土坯房，一下雪就不敢出門，搬到安居房后，感覺不到冷了，披件外套就可以了，真好呀！想到這，他拍拍身上的雪，跺跺腳，又揮動著掃把，一路向村委會掃去。他的屋子離村委會差不多一公里，這條路以前也是土路，一下雨下雪滿是泥巴，這兩年村里扶貧規劃，全部鋪成了水泥路，路兩旁還裝上了太陽能路燈，晚上，村子和城里一樣亮堂，農村這樣的發展變化，艾老漢以前做夢也沒夢到過。

雪還在下，艾老漢剛剛掃出的路面又覆蓋上了一層薄雪，但艾老漢沒有停下的意思，他心里身上都熱乎乎的。不一會就掃到了村委會，村委會旁邊是文化活動小廣場，廣場上有籃球場、乒乓球桌，還有一些健身器材，右側還建起了文化活動室，這些設施都是內地援疆省市捐贈的，艾老漢心里自嘆，這輩子活到老了，真是趕上了好日子了。如果能再取上個媳婦那就更好啦，想到這，艾老漢面帶著微笑又揮動著掃把干了起來。

“艾買提，你起得真早呀！”艾老漢抬頭一看，李浩書記已經走到了他身旁。李書記是地區來的駐村干部，也是村里的第一書記。

“李書記，您也早呀！”艾老漢忙抬起頭笑著打招呼道，“這場雪下得不小，好雪！我把它打掃打掃，村里好開展文化活動，跳舞。”說著艾老漢打掃更起勁了。

“艾買提，你現在身體怎么樣，生活上有沒有困難？”李書記一邊從自己的衣服兜里掏出一支煙遞給艾老漢，一邊關切地問道。

“謝謝李書記，我的身體好得很，生活上也沒有困難，今年棉花也長得好，我還有幾萬塊錢的存款呢。”艾老漢接過李書記的煙，接著道：“李書記，現在日子好了，我天天夢到我的老婆，他在夢里還讓我再找一個老婆呢，我給鄰居們說了，他們都嘲笑我說我老不正經。哎，我心里一天就慌得很呀！”

李浩書記聽到這里，也笑出了聲，道：“我聽他們講了，你想娶老婆的事，地區來的扶貧工作組都知道了，你還要想娶一個年輕漂亮的媳婦，哪有那么合適的呀，你看誰合適？”說著又給艾老漢點上了煙，兩個人抽了起來。

艾老漢有點不好意思道：“李書記，我給你說句心里話，其實給我拾棉花的李桂芳就比較合適。他是從河南來的，她老頭子也去世了，一個女兒就嫁在我們新疆呢，我們倆挺聊得來的。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和我過，我也沒好意思問過，不過她說她喜歡新疆，也不介意我們民族不同，生活習慣不同，我們五十六個民族一家人么，她還說她喜歡我的勤快，喜歡我性格樂觀。”

說這話時，艾老漢有點著急，脖子上的筋都鼓了起來。他又接著說道，“李書記，我有她的電話，她一個人在河南老家，前幾天我還給她打電話呢，要不你幫我問問她，行嗎？”李浩書記終于了解了艾老漢的心思，怪不得村警阿里木匯報，艾老漢多次找他詢問，想到內地去呢，這個艾老漢，真是人老心不老啊！

李書記嘿嘿一笑說：“這個事我怎么好問，你要自己大膽地去問呀，咋了，你還害羞嗎？這是個好事。”

這時，駐村工作隊員小劉帶著村干部和村里七八個男女青年，一起加入到了艾老漢的掃雪隊伍。嘩嘩的掃雪聲沒響多久，一個大眼睛長辮子的維吾爾族古麗捧起一個雪球，悄悄地繞到小劉的身后，灌進了小劉的脖子，然后大笑著跑開了。頓時，村文化活動廣場上，你追我趕，雪球飛舞，一場雪仗上演了，不時有人或一屁股坐到雪地上，或松軟的雪球在身上開了花，嬉戲追逐、好不熱鬧……艾老漢剛剛掃出的一片空地，又蓋上了一層蒙蒙的白色。

雪花還在紛紛揚揚地飛舞著。

三

眼看春節到了，艾老漢這幾天卻特別著急。

自從上次給李桂芳打完電話，艾老漢心里就跟貓抓一樣難受，李桂芳在河南老家搭乘電動三輪車趕集出了車禍，一條腿摔成了骨折。

“李書記，李桂芳出了車禍，她的女兒也不在身邊，沒人照顧，我想著能不能去一趟內地去看看她？”艾老漢來村里找李書記，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其實艾老漢同李桂芳認識的時間并不長，那還要從剛剛過去的秋天說起。

樹葉一黃，多事的秋風就嫉妒的不行，嘩嘩地往下直搖晃，把樹葉搖落了，棉花地邊那顆老蘋果樹上紅彤彤的幾個蘋果就顯眼地掛在枝頭上等著人來摘。

艾老漢也沒顧上去摘那幾個蘋果，連著幾天起早貪黑地搶收著棉花，工作隊組織黨員突擊隊給村里缺少勞動力的人家撿拾棉花，一戶撿拾一天，但還是撿不完，因為艾老漢今年種的棉花比往年多，而且長得好，根本撿不過來，只好請工作隊幫忙，讓正在村里的棉花工幫忙，李桂芳就來到艾老漢的棉花地。

李桂芳中等身材，皮膚黝黑，但看起來健康豐滿，臉上常常掛著爽朗的微笑，說話聲音大但好聽，是個典型的農村中老年婦女形象。她也是個勤快閑不住的人，早早地來到棉花地，一天下來，比艾老漢撿拾的棉花還要多，讓艾老漢特別感動。每到飯點，艾老漢除了帶足馕餅和西瓜甜瓜，還要在地里支起鍋灶做上一鍋抓飯，要么就帶上羊肉，在路邊折上幾個紅柳枝，烤兩串香噴噴的紅柳烤肉，一人一串，那個香味飄到整個棉花地，把其它地里一起來的工友羨慕的一個個直流口水，都夸艾老漢人好。

吃罷飯，艾老漢還會用手機播放音樂，表演似的踏歌起舞，給大家跳上幾曲，那身姿真正是寶刀未老、有模有樣，看得大家直鼓掌，這時艾老漢就會揮動著胳膊，主動請李桂芳跳舞，李桂芳也是個開朗的人，艾老漢幾次邀請后，也與艾老漢踏歌起舞，一起跳起了快樂的新疆舞蹈。李桂芳舞姿明顯有些不太協調，身體像棉花桿子一樣左右搖動，逗得大伙抱著肚子笑得爬不起來，也惹得遠處地里的男女老少跑來湊熱鬧，掌聲和笑聲在一望無際的棉花地里回蕩，為豐收的田野增添了無限歡樂。

跳完舞大家再去撿棉花，都有使不完的勁。

艾老漢還意猶未盡，邊撿棉花邊唱起了年青時常唱的《北京的金山上》、《東方紅》、《共產黨好》這些紅色歌曲，這些也是李桂芳年青時唱的歌，所以也就跟著唱了起來。沒想到兩人越唱越起勁，把整個棉花地的人都帶動起來了，這些歌大家都會唱，不自覺都跟著唱起來了，棉花地里又成了歌聲的海洋……

撿棉花的這些日子很快就過去了，艾老漢和李桂芳每天都沉浸在勞動的快樂中，這些天他們從陌生到熟悉，從生疏到了解，他們談天說地，聊家事、聊生活也聊生活的不易，無所不談，他們的觀念總是那么一致，也有聊著聊著流淚的時候，但都能相互鼓勵，相互幫助。

轉眼艾老漢的棉花采摘完了，李桂芳就要和工友們一起回河南老家了。臨走時，李桂芳主動給艾老漢把衣服被褥都拆洗了一遍，新搬進的安居富民房也掛上了新買來的門簾。艾老漢賣完棉花回來，專程在巴扎上買了些紅棗還有玫瑰花馕等特產給李桂芳帶上。

艾老漢趕著毛驢車一直把李桂芳送到了公交車站，臨別時又給李桂芳塞了200塊錢，載著李桂芳的車緩緩離開了，艾老漢卻站在原地，久久不愿意離去。

李書記聽了艾老漢的請求，說：“這冰天雪地的冬天，內地你又沒去過，生活上也不習慣呀，我勸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

艾老漢有點著急，回道：“學好普通話，走到哪里都不怕，我國語沒問題，再說，誰說我沒有去過內地，年輕的時候我北京上海都去過，生活上沒什么不習慣呀，我沒那么多講究。李桂芳現在骨折了，她的唯一一個女兒又不在身邊，打電話時她現在吃飯都成問題，她也沒有親人，我也沒有親人，我能體會到那種可憐！還有，我正好想借這個機會到內地去看看祖國的變化呢！”

李書記聽了道，“我也沒說不讓你去，看把你急的。到內地去走走看看也是件好事，現在的內地，可不比你年輕時一樣了，那是翻天覆地的變化。好吧，我讓小劉幫你在網上給你訂票，有什么困難可以隨時和我們聯系。”

艾老漢高興地連聲道：“謝謝您書記，這次去內地我要坐坐飛機、坐坐動車，還要坐坐地鐵，這些在電視廣播里天天看、天天聽，還沒有真正坐過呢，現在有錢了，生活也富裕了，咱也體驗體驗這些高科技。”

說著，笑呵呵地回家準備去了。

這次去內地，艾老漢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頭黑驢。艾老漢把毛驢牽到了合作社，交了一些飼養費，請合作社的人幫他代養一段時間。解開了驢韁繩，毛驢連看到沒看艾老漢一眼，就大步走到合作社的驢群中去了。

四

艾老漢回家好好的洗了個澡，換上了一身嶄新的衣服就出發了。

他先是到鎮里坐上了去縣里的公交車，又在縣里坐上了去機場的大巴車，這機場大巴可是內地援疆省市捐贈的觀光旅游雙層客車，車里寬敞明亮，特別安靜，沒有一點響聲，是純電動綠色能源汽車，艾老漢坐在舒適的大巴車里，很快就到了機場。

飛機，艾老漢可是第一次坐，他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誰知在機場，工作人員一個比一個熱情周到，從安檢到登機，艾老漢不懂就問，笑容甜美的空姐有問必答。飛機帶著艾老漢越飛越高，穿過了云層，艾老漢好奇地看著機窗外，時而云霧繚繞、時而崇山峻嶺，祖國大好河山盡收眼底，艾老漢不禁感嘆，科學真是太神奇，祖國真是太壯美了！

飛機平穩降落到鄭州國際機場，眼前一座座摩天大樓高聳入云，馬路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艾老漢看得眼花繚亂，覺得有點摸不著東西南北，不過還好，頭上長著嘴巴，艾老漢一問，便有熱情的市民幫他指路。他乘坐地鐵，在地下穿梭，一會就到了醫院見到了正在住院的李桂芳。

此時已經是春節的前一天晚上，醫院里人不多，比較安靜，李桂芳看到艾老漢冒著嚴寒不遠萬里跑來看她，感動地流下了眼淚。

大年三十了，病房外煙花爆竹聲此起彼伏，大街小巷紅紅的燈籠、中國結、對聯隨處可見，處處一派春節祥和喜慶的氣氛。艾老漢走街串巷，買來了餃子皮餃子餡，與護士們一起包了各種餡的餃子，端到了李桂芳的病床前，電視機里春節聯歡晚會已經開始，李桂芳、艾老漢、還有值班的醫生護士在一起邊吃餃子，邊看春節聯歡晚會，精彩的節目把他們逗得合不攏嘴，他們還不時拿起手機，搶紅包、拜年……

五

過了年，在艾老漢的精心照顧下，李桂芳的身體也康復得差不多了，但腿上還是使不上勁，傷筋動骨一百天，這病急不得，出院了也需要好好靜養一段時間才是，但艾老漢必須要回去了，家里的地要開始灌春水了。

艾老漢的意思是帶李桂芳一起回新疆，到他家療養，這樣艾老漢還可以照顧上地里的農活，艾老漢再三央求勸說，可李桂芳怎么也不同意，也不說原因，只說我們倆不可能，算了吧。

夜深了，艾老漢坐在樓下的長凳子上一個人抽起煙來。他想，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還能和李桂芳見面，李桂芳現在需要人照顧，她農村的家里沒有親人，李桂芳為什么不同意自己的請求，為什么不愿意同我一起去新疆生活，我們還年輕，現在生活這么好，我們為什么就不能一起開始新的生活，難道就是因為我們民族不同嗎？不，艾老漢知道，李桂芳是喜歡他的，可是這究竟為什么呢？想著想著眼里流出了傷感的淚……

也不知什么時候，李桂芳拄著拐杖已經來到了艾老漢的身后。

“老艾，你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李桂芳低聲地道。

艾老漢匆忙摸了一把眼淚，扶著李桂芳坐下道，“沒什么，只是要分開了，這心里怪難受！”

“干嘛難受呀？”李桂芳輕聲問。

“我這么遠來河南照顧你，真正的是因為心里有你，放不下你，你難道沒有看出來嗎，你不同意，到底是因為什么原因，難道你就不想開始新的生活嗎？難道就是因為我們民族不同嗎？你這么開朗大方的人，怎么這么固執，我真正是想不通呀，我這一個人回去，我覺得日子空蕩蕩地根本就沒法過的感覺！”艾老漢說著又要哭的樣子。

李桂芳看著孩子一樣率真的艾老漢，略帶微笑地道，“這樣吧，你給我女兒打電話，聽她怎么說，如果她同意，我就和你去新疆過日子。”說著李桂芳撥通了女兒的電話。

李桂芳的女兒接通了艾老漢的電話，還沒等艾老漢開口，電話那邊就是一通感激的話，“叔叔您好，真的太感謝您了，因為我剛生完小孩，不能回老家照顧摔傷的母親，多虧您細心照顧，你們的事母親給我常常說，我都知道，我支持母親能再找一個伴，我相信母親的眼光是沒有錯的，你愿意嗎？”

幸福來得太突然，看著在一旁笑得合不攏嘴的李桂芳，艾老漢大聲地說，“好孩子，我當然愿意啦，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你母親，讓他幸福！”

沒有等電話那頭把話說完，艾老漢就激動地站了起來，大聲對李桂芳道，“你聽到沒，聽到沒，孩子們支持我們自己的選擇，我們一起去新疆吧！”

李桂芳其實是一個很要強的女人，自己的事一向都是自己可以做主的，這件事她之所以裝作猶豫和不同意，主要是在考驗艾老漢，考驗他是不是對自己真心實意，畢竟這個年齡了，要找就要找一個可靠的伴，兩個人才能幸幸福福的一起生活，恭喜艾老漢，這次考驗過關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看著對方，艾老漢說，“等你的傷全好了，我要給你舉辦一個隆重的婚禮，讓很多人為我們送上祝福，我要給你買漂亮的首飾，漂亮的衣服，我們天天一起唱歌、一起跳舞，我還要你為我生幾個娃娃。”

李桂芳笑著道，“娃娃是生不了了，給你做飯洗衣服還可以。”

兩人都笑了起來，艾老漢和李桂芳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夜空中那顆明月又大又圓，艾老漢和李桂芳抬頭望去，看著看著，時空似乎已經穿越到新疆，倆人就坐在自家的小院里依偎相望。

春風在村里呼呼的刮著，正值春播生產的農忙時節，村民家家戶戶忙著澆水、施肥、鋤草，一畦畦田地平整肥沃，經清澈的井水澆灌滋潤，一股股泥土的芳香和著春風撲面而來，一派孕育著耿耿生機和希望的田野。

艾老漢回到了村里，這次回來艾老漢是帶著李桂芳回來的。

一個月的內地之行，既收獲了愛情，也開闊了眼界。艾老漢親眼看到了祖國的巨大發展變化，也讓他的思想有了一個巨大飛躍，她和李桂芳商量，要在村里開個小超市。李桂芳又指導艾老漢把庭前屋后都規整了一遍，搭建了養殖棚圈，養上了雞和鴿子，又用這些糞便種上了蔬菜，庭院養殖種植都搞起來了。

艾老漢從內地回來，把他的黑驢又從合作社牽了回來，慢慢地發現，這頭黑驢在合作社驢群里混了一個月，竟然懷孕了，艾老漢不再給黑驢套驢車了，他買了一輛綠色環保的電動三輪車，這車可比毛驢好使多了，不用吃草，到哪都特別快。這頭黑驢，他更是精心飼養，驢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艾老漢每天開心地合不攏嘴，不僅僅是因為他的驢懷孕了，也是因為他要和李桂芳領證了。

杏花含苞待放的時節，李桂芳的傷勢痊愈了。

周一村里舉行完升國旗儀式后，艾老漢滿面紅光敲開了村第一書記李浩的辦公室，一進門就遞上了喜煙和喜糖道，“李書記，來抽個我們的喜煙、吃喜糖。”李浩書記接過一支艾老漢的喜煙，點上抽了一口。艾老漢接著道，“李書記，在你的關心和幫助下，我們的結婚證也領到手了，現在我對你的感激的話不知道該怎樣說，我真是太幸福了！”

李書記打斷艾老漢的話，笑著說，“你不用感謝我，要感謝的是黨，要感謝的是帶領我們脫貧致富奔小康的習近平總書記！”

“感謝共產黨，感謝習主席，感謝你們駐村干部，舍下自己的家人，在村里天天想著我們農民的幸福日子……”

“謝謝你們的喜煙喜糖，你沒有事就先回去吧，我這還忙得很，這不，我們村要舉辦首屆杏花節。”李書記道。

“李書記，我也是為這事來的，我答應過李桂芳，要給他舉辦一個隆重的婚禮，村里舉辦首屆杏花節，這個場面肯定很大，能不能借這個機會，給我們倆舉辦一個特殊的有意義的婚禮，我們可以請所有來的客人們吃抓飯。”艾老漢說出了自己的心思和想法。

“這個想法不錯，艾老漢，你這腦子靈光的很嘛，這個事我們開會研究一下，好事，喜事，亞克西。”李書記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六

經歷了幾天的春日暖陽，春姑娘已經悄然來到了村里。桃花、杏花、梨花已經在枝頭競相綻放、爭奇斗艷。田野上一簇簇杏樹像披著潔白婚紗的新娘，將整個村莊緊緊環抱，花兒映紅了村民們的臉蛋，香氣撲鼻，勤勞的蜜蜂在花間穿梭，美麗的村莊，忙碌的身影，像大自然按動著琴鍵，奏出一曲和諧美妙的韻律。

團結新村首屆杏花旅游節如約而至，如期召開。

這天一大早，村民活動廣場上停滿了各種車輛，從北京、上海、烏魯木齊還有地區和縣上來了很多嘉賓和游客，有詩人、作家、攝影家，還有不少媒體記者，真是熱鬧極了。縣上歌舞團精心排練了精彩的節目，全村老少也都忙得不亦樂乎，有的是接待組，有的是講解組，有的是負責端茶倒水的后勤保障組，村里的幾個大廚還撐起了大鍋，忙活著做起了抓飯。

“嘉賓、藝術家、記者、游客賞完杏花，看完節目，就餓了，這時要把香噴噴的羊肉柴火抓飯端上來，讓客人們對我門團結新村流連忘返、贊不絕口，這樣我們團結新村可就出名了，我們的杏子就能賣個好價錢，我們村的農家樂就天天有人來，那樣我們每家每戶都能過上幸福的小康生活啦！”這是李浩書記做動員時的講話，全村人都擰成一股繩，為杏花節的圓滿成功忙碌著。

艾老漢和李桂芳一大早就和另外五對新人來到了鎮上的美容室化妝打扮，鎮上領導專門安排杏花節第一項內容就是為包括艾老漢在內的全鎮六對新人舉行集體婚禮，這場面夠隆重的啦。

艾老漢拉著李桂芳的手，走在最前面。禮花、掌聲、祝福聲鋪天蓋地，村里還特意給每對新人贈送了一臺洗衣機作為新婚賀禮，鄉親們有的送上了自己親手縫制的枕頭，有的送上了一束束鮮花，艾老漢專門買了一只碧玉鐲子給李桂芳戴上。婚禮上還有一個新郎新娘擁抱環節，李桂芳不好意思，不愿意配合，艾老漢緊緊擁抱，上去就是一個吻，逗得全場哈哈大笑，艾老漢和李桂芳沉浸在了幸福中……

在婚禮儀式上，當李書記特意介紹到艾老漢和李桂芳是一對民漢黃昏戀時，全場嘉賓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和祝福聲，媒體記者更是把焦點聚到了艾老漢和李桂芳身上，李書記特意要讓艾老漢再說幾句感言，艾老漢拿起話筒興奮地說，“我們還要生個大胖巴郎，到時候請大家來我們團結新村吃杏子！”

舞臺上響起《愛我中華》的樂曲，縣文工團姑娘小伙踏歌起舞，接下來是歌伴舞《我們都是一家人》，艾老漢拉著李桂芳的手，在觀眾席上也大聲隨唱起來，“我們都是一家人，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動聽的歌聲在杏花叢中縈繞。

最后一個節目是村民們自己編排的詩朗誦《美麗的春天》，艾老漢和李桂芳站在最中間，大聲朗誦了起來：

春風吹散了短暫的浮塵

暖陽催開了待放的含苞

春姑娘悄然來到了這歷經寒冬的村莊

復蘇了萬物

覺醒了千萬戶農人

主席的關懷厚愛溫暖心間

如綠色和花香環繞每一座村莊

黨的惠民政策如甘泉滋潤

駐村工作隊員個個似辛勞的蜜蜂

醞釀著

甜蜜美麗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