圻子作品選

詩與話語

決定用什么樣的話語重返詩

這讓人頗費周折

當語言沉溺于隱喻的氛圍

反而喪失了直接的力量

這個時代所需的詩， 真的可以拯救我嗎?

往往是， 叫座的詩壞過含混的話語

我知道漢字紛亂卻粒粒閃亮

有許多是我不想要的， 是被馴化的

我只需語言露出少女的肚皮

能柔軟， 并充滿假設和魔力

樸素的漁火

在贛南支流上我感受過冷漠

綿水這個地方， 冷漠的夜晚漆黑無邊

但我也感受到熱情， 在夜晚的河流上

幾盞漁火將黑夜切開——

河水低低回響， 光與影相互交換

原來世間也有和我一樣急迫的事態

不需要任何虛妄的話語

樸素的漁火， 好比自然的憂愁

滑動在暗夜中， 隨時都可能飄離我的身體

而留下的幾粒閃爍、 飄搖的痕跡

仿佛已深入寂靜與冷漠的邊緣

毫無悔意， 我對這種誓約充滿信任

默默地繼續生活

我的學習中

一個孤立的漢字， 總是很微妙

它們常常聚集在一起

我會靜觀其變——

直至一首詩析出奇妙的物質

在我歸來的途中

我看到林中之鳥在腐木上啄食

垂暮的老者田野里往返

荒涼之間傳遞出寬容和隱忍

我會對自己說

請吧， 默默地繼續生活

我的孤獨里

還要累積多少迷思的瞬間呢

那些寫作的日子

也不過是從紙上取回原來的寂靜

夜與日

如果將夜與日準確地表達出來

你需要用很多精密的齒輪

不能讓它加速， 也不能讓它減速

在無限的循環里

年深日久的習慣值得擁有

你且不斷地往里面加入潤滑劑、 防銹油

虛實中可以召喚出時間的詭計

你看它們咬合在一起， 似無法解脫

你當然可以假設里面空無一物， 只有滴答滴答的聲音

秋天安頓下來……

秋天安頓下來

鳥鳴發生在晨霧圍困的樹林里

不管它是哪一種鳥

奇異的經驗， 像秋風或者甘露

捕獲樹葉一般， 獲得小面積的晃動

但地平線以上， 靜謐超過布道的福音

秋天安頓下來

包括所見， 各自的宿命， 包括

一個舊村莊， 留守老人、 兒童

一小塊金黃的稻田

這是世界上的秋天， 哀傷僅僅

與我們保持剎那間的距離

無中生有

空氣彌漫著草木的香氣

矮灌與枯草， 吸引著無數的小生靈

去看吧， 秘境另有一番生存

山無論多陡峭， 總有那么幾棵樹

奔走到脊頂。 遇有雨季

溪水洶涌起來， 水的低唱漸變成高歌

其實并不需要真的激情

處變不驚， 往往可以無中生有

如同一首詩直通曠達之地

在那里

九月之末， 河流的轉彎處

有不一樣的僻靜， 幾棵樹都是落葉喬木

秋天不會太長， 在那里

流水試圖說服自己。 幾壟菜畦

留下深淺不一的足跡， 幾乎可以忽略

低處的生活順從命運的安排

曠野蒼茫， 仿佛一個巨大的倉廩

我想那是內含戰栗的誠意、 存在的宿命!

這些天開始， 我更想走向秋風的城

天氣涼下來， 我聽到時光里

有迫切的聲音， 落葉在簽名……

九月之末， 一切還在輪回中

焦慮已不足慮， 止不住老去

我也如此。 河邊的坑洼處排滿了礫石

它們仿佛從沒有移動， 在那里

流水變得很輕， 即將枯萎的草叢中

偶爾聽見蟲聲唧唧， 這是河流的轉彎處

殘月吃著陰影， 還吃掉微弱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