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峰
“冰棒啊……冰棒啊……”
這一揚一抑的叫賣聲總是一唱一和地延續,在小鎮東門牌樓下面演繹了許多歲月。但凡是經過河沿老街,或是進出東門的各色人等,無不停下腳步豎起耳朵享受片刻,特別是那些過年才上次街的種田農人與砍柴謀生的山里人,不聽幾耳朵就會覺得自己根本沒上過街一樣。我經常猜想這對上了年紀的活寶與旁邊幾步相鄰的文化館必有些緣由,隱藏著表演的技藝,泄露的唱腔音調與里面的藝人如出一轍。
小鎮梅川,因梅水出川,清流不息而得雅名,賣冰棍的面對著河沿街,街邊是梅川河。
那時河面寬處約幾十丈,最窄處也有十余丈,四季流水不歇,上春時節能與街面齊平,汛期過后便趨于常態,河床水草清晰,可見游魚群嬉。
岸邊較近略擅水性的鄉下漢子們皆使出渾身解數,也絕不可能空手而歸。一方面有妻室兒女的青壯漢子,拎著些許河鮮,必面露歡喜,像是下海擒得蛟龍般吆喝著家中婦人生火熱灶,烹得一桌好菜肴,借孝敬家中老父老母之名,趁機喝下幾杯燒酒,爾后憑著酒勁緊抱起同樣勞作將息的婆娘,狠狠地在她額頭或是臉頰親上幾大口方心滿意足地墜入夢境,這怕是所有鄉野粗鄙人家的唯一歡愉時光了。
另一方面的捕食者則是些懵懂少年,沉溺戲水而順便隨手所得,因為拎回些打牙祭的食材,指望嚴父稍有滿足而逃避一回常日里必受的棍棒混打,甚至于第二日天一擦亮又能下河稱王。
還有那些主婦們,抱起頭日夜里便已收揀歸納成堆的家里老小替換出來的衣物,就著河水漿洗晾曬后,依舊風風火火地趕回廚房,點柴冒煙,做起這一日清早的第一餐飯食。雖然還沉浸在剛剛河邊漿洗時那些婆娘嫂子之間家長里短的花邊趣事。
叫賣聲、河邊漿洗的棒槌聲、婆娘嫂子談笑聲依舊,河水依然奔流不歇向前,小鎮所有人似乎從不關心一河清水究竟要流向哪里去,只聽文化館里那幾個衣著老派,手拄拐杖,著禮服,頭戴氈帽的老學究煞有其事地講過,這河水最后是要流入長江的。
終歸這些都不是平頭老百姓所關心的,他們更在意文化館后面那塊空地上什么時候搭戲臺子,唱幾日幾夜黃梅戲,請來的是哪套戲班子,角兒都是些什么人,或是為哪個大戶人家唱的。
有些好奇心比較重的人,平日里路過,總會向館內多望上幾眼,都有些疑惑文化館里到底藏的是什么文化?難道經常有幾個上衣胸袋口別著管鋼筆的人進進出出,一堆老派學究模樣的人,整日無所事事,圍著喝茶下棋便能喚作文化館么?那個從小得了瘋病,經常在南門頭、清水港一帶活動,喚作“六兒”的人,胸口不也插著鋼筆么?
還是言歸正傳,接著說唱戲的事情罷了!
等到文化館后院戲臺子真的搭起來,河沿街上板車便排起長龍,車上堆滿了大漆皮木箱,這個時候誰也懶得搭理賣冰棍的,仿佛這條最熱鬧的街邊店鋪都關門停業了似的,一股腦兒都圍著大木箱子看新奇。
過節時街上比平常熱鬧很多,反正除了端午、中秋和過年,人們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什么別的節日可過。
這幾日街上行走的人千篇一律都穿著干凈整潔,街面鋪著的長條石照例沖刷幾遍,“六兒”因為睡覺的地方相對干凈,變得神氣十足清爽起來。
男人們都到畢師傅剃頭鋪子修頭發,刮了胡須;女人大多把長發往后梳得妥帖,也不知道搽了什么油類,一副溜光水滑的模樣,個別講究的,涂點胭脂抹些粉,臉蛋上倒也像模像樣能讓人多偷瞄兩眼。孩子們才是過節主角,頸脖子上掛個手工編制的線網兜,里面兜著個煮熟的雞蛋,就是端午節;一根紅繩子一頭一尾拴著個“發馬兒”懸在胸口,就是中秋節;要是從頭到腳換了身新衣裳,一手拿根點著的香棍兒,把小炮仗到處亂丟,就一定是過年啦!
文化館肯定是要唱戲的。
大漆皮箱子被一些壯勞力全部抬到戲臺子跟前的空地上。少數幾個人忙著開箱,大部分人都從打開的箱子里找出幕布高高掛起,將原本的戲臺隔成前后兩個區域。往前臺擺樂器道具,往后面掛花花綠綠的衣裳,往幕布上布景,再加上館內工作人員模樣的往臺前擺放一長溜一長溜的凳子,還有些湊熱鬧的。
鎮子里最大的一塊場地此刻被擠得水泄不通,可也不見任何人焦躁憤怒,個個喜形于色。
梅川鎮位于蘄黃廣三縣交界,隸屬廣濟,早年間設縣衙如此。出東門向左,沿河水上行約十里光景,便是極負盛名的千里大別山脈高峰之一橫崗山,分屬三縣共轄的佛教圣地,也是梅川河的源頭所在。小鎮地處橫崗山西南麓,追根溯源,也可算是黃梅戲的發祥地之一。
戲未開唱,臺下黑壓壓地聚滿了人。稍微有點路數的小商小販,都早早揀了塊地設了攤點,賣香煙瓜子花生,賣洋糖果狗條,賣果汁露涼粉,還有臺上敲鑼打鼓吹號子的都各安其位,遮著幕布的后臺內,穿戲服配道具的、涂脂抹粉描眉插頭飾的不緊不慢,只聽得里面傳出聲:“好了!”鑼鼓號子就吹打起來。
這個時候小孩子們都停止瘋跑嬉鬧,豎起耳朵貓著腰,站在大人腿旁兩眼放光地盯著戲臺上,隨便一個戲子亮相,還來不及亮嗓子,臺下就是一大片喝彩聲……
整個街上的熱鬧,此刻全會聚到文化館外的小天地。
凡是附近跟鎮子上久住的人有點親戚關系,基本上事先都被邀請到家里邊小住邊看戲,個別屋里有個喜事手頭寬綽,又好個面子的金主,通常會趁機使幾個錢,在原計劃的戲份上加點幾本,戲臺子上方拉條署名的橫幅,露個頭臉,那幾日出門必會挺著腰桿子,趾高氣揚,眼睛向天,與人搭腔,聲調也比平日里高了許多。
一貫都駐扎在“老鼠藥”旁邊的李瞎子,搭著姑娘的肩膀挪了攤位。戲臺子前面過于吵鬧,胡謅起來聽不太順暢,因此人流進出的門邊上設座較妥帖些。一般上了年紀的婆子瞄見了,借著看戲罅隙,準會湊近替兒女問個前程算個姻緣或是些雜七雜八的事。一方面環境嘈雜,一方面都上了年歲耳背,說話聊天跟打雷拌嘴似的,苦了一心只想看戲的姑娘,眼睛瞅向后面院子,還忙著給面前兩個老的傳話。至天全黑盡了夜場開始,小姑娘還不肯告訴瞎子天分明黑了的事實,反正看不見,李瞎子干脆就靜靜地在那饞瞌睡。
臺上小旦咿咿呀呀地唱到動情處,將扎起的長發散開,甩起一圈接一圈,哀怨的哭腔隨夜里涼風傳到一眼望不盡的遠處。
唱完壓臺戲,相對應的節日也就隨著一道結束。
照舊是一長溜板車,碼著收拾整理妥當的漆皮大箱子被迎去了下個地點。
黃梅采茶戲原本是沿江百姓遭遇水患外出逃荒時謀生的技能,奈何這些身懷技藝的角兒,因小有收獲和些許成就,慫恿大家把個板車越推越遠,再保不齊碰到個善交際的班主傍上了權貴,從此采茶戲青云直上,混進中華大地的五大戲種,開始聲名鵲起。乃至現刻倒成恭迎謙送的熱門。
河沿迅速恢復了往日秩序,如同從來沒有唱過戲一樣。
河沿街北岸沿河而建的商鋪,一色木質結構的小兩層,通常一樓做買賣,二層小閣樓住家。門臉對著街道,一般比街面的青石板高出三兩級臺階,以防不被水淹。木樓一半懸于河道,以粗壯木料作樁支撐,平鋪桐油浸泡過的厚木板,人走在上面基本不會有什么聲響;門臉正面的鋪板則是一塊塊長條寬木拼就而成,編注數字以便于早晚裝卸,面上刷同門樓一致的土漆,日曬雨淋均略有褪色,見斑駁塵灰煙火狀。
鋪子多經營吃食,但灶臺又與一般人家略有差異,大鐵皮桶隔上下兩截,上面架口大鍋,下面只燒刀斧劈開的硬柴,統一臨水一側,一到飯點河上炊煙裊裊,河面煙霧籠罩。臨街那面擺四方桌長條凳,桌上正中是白瓷茶壺,圍幾個茶碗,一把筷子豎插在一截竹筒內。無人吆喝,也不掛招牌,不是茶肆卻總有茶喝,不是煙館亦可以抽煙,進去消費的基本都是熟客,跟回到自個家里一樣。
對河沿岸,先前的梅花所剩無幾,間隔著補栽的垂柳,已逐漸長成大樹模樣。一根根低垂的枝條,拖曳著流水劃出一道道長長直線,與那些常在河里梳洗的姑娘散落的長發般;四五月里,柳絮似雪花飄落,在河面上浮成一片片絨白,陽光的倒影里,同天上云朵一道隨風飄移;若是真到了冬去春來梅花綻放,一枝枝淡泊傲立總使人敬畏。
河道南沿是條通往考棚的砂石路。說到考棚的歷史,那是幾百年科舉時代梅川鎮方圓多少里的讀書人應試的考場,如今作用依舊,小鎮的最高學府“梅川高中”與一中相鄰而設,但凡是鎮子里最有出息的青年才俊,多出于此。即便是如此,操場上也總會有幾個調皮搗蛋貨,輪班接受老師別出心裁的懲罰。
砂石路另一端連著東門石橋南頭,入東門便是十字街。
顧名思義,十字街由一橫一縱十字交叉而成,四個出口分東西南北門。早年間都是牌樓結構,徽派馬頭墻連接,白墻青瓦,層層疊疊,跌宕起伏。街道皆是青石長條鋪就,不論晴天落雨,赤腳走一個來回,上床睡覺,家里女人都重新洗腳。臨街是標準兩層土木結構的小樓,除了門臉,其他又與河沿街的吊腳樓略有不同,里面三方墻體是土坯斗子磚砌成白墻,二樓空間實實在在,與一樓無異。
十字街多為經營年限較長的老商鋪,賣衣物布料針頭線腦的,賣油鹽醬醋和沽酒的,賣花圈壽衣紙錢的,總之日常所需一應俱全。四季采買客源源不斷,平日里與年節相差無幾,到正月玩龍的、采蓮船必穿梭其間,挨家挨戶說些吉祥話,討幾個彩錢。
時空在變換,南門口豎起四層高樓的娛樂城,與相對的電影院、新華書店,形成最時髦的熱鬧場所。長了些胡須的“六兒”也向娛樂城挪了窩,“老鼠藥”的吆喝變成裝電池的小喇叭,跟夏日里知了一般早晚不知疲倦。李瞎子引路的女兒出落成會害羞的姑娘伢,若遇上個跟前問道的美少年,臉頰一直能紅到頸脖子。文化館不再唱戲,后院變成旱冰場,老學究派頭的人都不知死哪去了,門口懸兩只大音響。只有賣冰棒的兩活寶,不知年月,唱賣依舊。
老街里一戶彈棉絮的人家,這幾日格外歡喜,閨女秀兒考上了大學,好面子的棉花匠要借考棚操場放幾日電影,沉寂了多年的老街,這會兒又成了小百姓茶余飯后的熱點話題。
差不多被人遺忘的老街,其實就是東門牌樓正對的那條街,出東門,經石橋直行便是。沿街兩側皆是土坯平房,短促狹窄的石板街道,旁邊居住為數不多的原居民,也都是些手藝人盤踞的處所。
沿河道上行五里左右是梅川水庫。庫區湖光山色,浩波千頃,魚躍鷺飛,淺灘清澈現底,深處可見三丈有余;仰望咫尺橫崗,山嵐疊翠,奇石峻峰,宛若仙境;大壩三百丈,肩挑背扛筑成,其宏偉壯觀,無不嘆為觀止;攔水壩跨水橫渡,是小鎮人們拜山朝圣的必經之處。
過了攔水壩的地界,名曰“綠林”,像是路旁草林里隨時可能鉆出彪形大漢般的綠林大盜,喊著:“此山是我開,此路是我修,想打此路過,留下買路財!”
人們似乎都忘記了前幾日考棚放映的電影。時髦小青年這會兒都想著娛樂城和文化館的大炮筒,錄像廳里同步上映著《射雕英雄傳》;一對對穿喇叭褲,燙大波浪發型的小情侶進出其間,臺球桌邊圍了好些叼著煙的痞子混混,把長長的木頭棍子搭在手指支起的架子上,將幾個標有數字的生塑料球,撞擊出聲聲脆響;還有些混跡四樓舞廳、卡拉OK 廳的人,跳著踩腳的步子,或者手里拿只牽線話筒假模假樣裝歌手,邊跑調邊自我陶醉,苦了邊上坐著的人,不停地叫嚷:“老板!把原音打開好不好?”
東門前,時常有抬嫁妝的隊伍打河沿經過,一般領頭的幾個人,額頭、臉蛋兒、脖子衣領處,通常會被女方涂抹鍋底黑或是印泥類似的東西,均有搽試過后遺留的痕跡。行人望著一邊淺笑,一邊瞪著眼珠子,看那些嫁妝里,有幾件家用電器。
考棚那邊的兩校學生,陸陸續續背著書包和棉被,回了各自的家。街上多了好些置年貨的鄉下人,有的人家早早貼了對聯,天剛抹黑的時候偶爾還會聽到幾聲炮仗炸開的聲響。
河沿為數不多的梅花,這會兒陸續含苞吐蕊,只等下場雪,必定朵朵開放,即便如此雅致,忙著過年的人們,視若無物。
鎮子的娛樂服務場所大多關門歇業,開始忙著打掃屋里屋外的灰塵,大包小包地置辦年貨。
鄉下人忙著做年粑,閑置一年的村口碓臼房排隊搗米粉,按照比例摻入些糯米粉后揉團,分做成一個個碗口大小的米粑,之后放入一大摞四方大蒸籠里,備些紅糖桂花之類,一大家子圍著火吃起籠粑。有的忙著炒年貨,花生、南瓜子、薯果兒,一一裝壇備客。不管有錢沒錢,也多少腌些魚肉雞類,統一掛在屋外的瓦檐下風干,待客來時,割下一塊做下酒菜。裁縫匠被挨家挨戶請去家中做新衣服,等到除夕夜里,個個穿上新衣,吃罷“元寶“,擺上一溜瓜子點心,擠在一個房間看春晚。守到夜半十二點,大門口放掛鞭炮,便算是完成了辭舊迎新的儀式了。
“初一拜家,初二拜舅,初三初四拜外父。”
年初一揭早,小孩子睜開眼,第一件事,挎個布袋子出門扎堆給街坊鄰居拜年。這一天就是走錯了人家也絕不打空手,個別頑皮的特意討要香煙,如愿后尋個避人處所,學著大人模樣點燃猛吸,直嗆得天旋地轉,眼冒金星也舍不得扔掉,就著火星點各式炮仗取樂。到了晌午,隨著鼓樂伴奏,領頭的舉著龍珠,逗弄一條長長的龍,做出穿、騰、躍、翻、滾、戲、纏的動作,過街串戶地送吉利討彩頭,若是遇上另外的隊伍,亦必會尋塊開闊場地,互相抖抖威風,把鑼鼓敲得山響,讓大伙著實看個熱鬧。最別具一格的看點當屬采蓮船了,以竹木精心制作,下為船形,五六尺長,上是寶塔亭閣型蓋頂,船高兩米左右,船身皆用彩紙裱糊。一個彩蓮船通常安排三至五人跑船,船中一少女化妝扮成采蓮女,身著彩衣,一手拿錦帕,一手扶船欄,如坐船姿勢。船頭有一男子扮成艄公撐篙,一手拿竹篙,一手牽引彩船跑圓場或作蕩船狀,船尾加一丑角,名為“擺艄婆子”,手握破芭蕉扇做出各種搞怪的面部表情隨船而行,各有唱詞呼應,也同樣配有敲鑼打鼓、拉琴。
互相走動的親戚持續了幾日,無非也就是聚在一起喝酒吃肉的客套應酬,年輕人這個時候大多三三兩兩邀約起來,上橫崗山看看。
登山步道婉轉盤旋,素有“十八盤”之稱。路面多為窄窄的細麻砂基礎,坡度過于陡峭處,被人為用鐵釬或洋鎬鑿挖出層層簡易臺階,經雨水常年沖刷,與裸露河床的沙礫無異。爬山者若無一雙質量上乘的平底防滑鞋,怕只能是望而興嘆了。
交春入冬時節,路途除有松外,別無景致,過南天門后,才有一級級長條青石踏步好走,可看景點也慢慢多了起來,松間有積雪隱約,偶見松鼠穿梭林間。
遠眺眾山已小,浩淼的水庫只鏡面般大,梅川河如女兒家扎頭發的絲帶,連著小鎮,暖陽下云朵游動,這時皆入了畫境。
山頂錯落有序全是廟堂,分別供奉著掌管和護佑眾生善惡福禍的大菩薩,不論鍍沒鍍金身,拜山的人,都會依次磕頭作揖一遍,幾乎無人敢疏忽大意輕待了哪一尊。
去過舍身崖的人,估計都有同感,假如橫崗山沒這般絕境,此山或許便無盛名。四五月間尚有漫山遍野的映山紅可看,積雪皚皚的景致,倒也還不算完全虛了此行。舍身崖在山至高點正南面,崖峭如刀斧劈削,垂直幾百丈,晴好時日可見崖底怪石嶙峋,最頂點往下約五丈處有一處巖石突兀伸出,挑出崖壁足有三丈余,非膽大心細者則不敢置身其上,畏高之人更是嚇破了膽。
相傳禪宗四祖道信修行此處時,常于石上打坐,后參悟出舍身向佛之道,后人便稱此處“舍身崖”了。站崖頂上往下探看,突出的巖石上,窄窄的小道積滿冰雪,徒步過去已絕無可能,但見巖頭云朵縹緲似觸手可及,聽風過山谷嘶鳴回響。
下山較為順暢得多,就是兩條腿極易哆嗦而有些不受控制。
半個時辰不到,便可抵山腳上舒灣,灣子里腦子靈光的人家,搭棚賣些吃食,眾人隨便點些來吃,趁機歇息片刻。
返程的人多半要去水庫大壩上坐坐,看落日掛在西邊將墜,空曠雄偉的大壩,影子被夕陽拉得老長。水面上兩只長腳鳥掠過,時不時鉆進水里捉魚吃,瞬息間沖向高處,一前一后盤旋而去只剩兩個小黑點。
人擠人,看了元宵晚上的燈火,年就過去了,小鎮回歸日常狀態,戀愛中的人各自遠走上了學,河沿梅花盡數落入河水飄遠了,想必山上的積雪,也都化盡了吧!
幾回霜降飄雪,幾經花開花落,春夏小河水漲,秋冬木葉飛墜。
河沿街順流而下建了連通冬瓜山的新街道,冬瓜山旁又修筑起寬闊的柳界公路,瞬息可至二中,移民建鎮的發展腳步滾滾而來,一條條磚混結構的新街道相繼而成,曾經喧嘩熱鬧的十字老街,清冷了許多,人們在河堤上也見不到梅花了,小河水流略顯渾濁,除了些清洗拖把和痰盂的家庭主婦,也只剩些孩子熱度不減了。
鎮二中位于驛垴上坡頂處,毗鄰國道,生源多來自于小鎮周邊城鄉結合部,是鎮子里除鎮中之外的第二所初中,多年才子輩出,聲名遠播。
操場上活躍著兩隊男生在玩“斗雞”的游戲,個個單足站立,另一條腿彎曲抬起,一手抓住腳踝或褲管口,另一只手抓大腿褲縫,將膝蓋頭支起作為武器,一只腳顛簸以挑、磕、撞、沖擊、俯壓等技巧纏斗,場面膠著混亂,喊聲震天。
下了多日綿綿細雨,這日初晴,田間地頭花開爛漫,野草瘋長茂盛。
小河水流依舊,杜鵑花染紅了橫崗山。
鎮子里到處舊貌換新顏,每一天都在悄然變化,那些慢慢成熟的孩子心里,都有一段難忘的小鎮舊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