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車上，看見母親

胡曉靖

太陽升起一桿子高了

窗外，細細的田埂上走來一支迎親隊伍

敲鑼打鼓簇擁著的一頂晃悠悠的小花轎里

坐著我不認識的漂亮新娘

但，看著看著……我看見她就是我的母親

我的眼前出現了剛剛恢復一些元氣的鄉村

虛弱，但透著朝氣

那年、那月、那一天，母親嫁給了父親

沿著漢江，西去的火車呼嘯奔馳

坐在窗邊，突然看見一位中年婦女在地里彎腰勞作

揮汗如雨時，抬起頭來攏一攏鬢發

那苦難的神色讓我憂傷

那人漸漸變成了一個小點……漸漸變大

那人抬頭的瞬間，我看見她就是我的母親

我的母親正在田間插秧，在地里鋤草

然后收割、打場、喂豬、放牛

我看見我的母親正在為父親洗衣，送弟妹上學

我記得，那年我八歲，我十二歲，我十九歲

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像車窗外漸漸飄落的雨水

現在，我坐在西去的火車上。而母親

卻一個人留在了老家……我看見

她蒼蒼的白發正如窗外雨中的風霧

今年她七十三歲，卻早已癡呆

當我早上出門，她像孩子一樣怯怯地看我走下樓，一回頭

我看見她正站在陽臺上一個勁兒地朝我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