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鵬燦
重慶師范大學 重慶 401331
在中國近現代的歷史文化中,“近代湘學”——一個極具地方色彩的學術流派被廣泛提及,并且孕育了一大批杰出的湘籍政治家思想家,使得湖南人才蔚起,影響全國。蔡鍔就是其中一位重要代表,他深受“近代湘學”影響,在其短暫的一生中有著從 “維新到革命,擁袁到反袁”極具矛盾的思想變化。固本文將從地方性色彩濃厚的“近代湘學”出發,以此淺析蔡鍔極具矛盾的政治思想在其文化層面上的緣由,試圖解讀“近代湘學”內核中富有的強大生命力對當今的影響。
很多學者對蔡鍔的探究,追溯其政治上從“擁袁到反袁”有很多的因素,但就其文化層面上來看,“近代湘學”算是其政治思想轉變的深層助力。
首先,蔡鍔出生年代是在中國災難深重的時期,15歲之前接受的都是儒家思想為主要內容的中國傳統教育,走的是一條光宗耀祖的科舉之道。由此不難看出封建傳統思想對蔡鍔文化思想的重要奠基。又由于地域活動原因,蔡鍔身處湖湘,所以他所接受的傳統儒學文化實際上是帶有濃厚地域色彩的“近代湘學”一派,早期追溯屬宋代理學的一個派別,黃宗羲稱這個派別為“湖湘學派”,發展到近代逐漸形成其“近代湘學”。固從傳統文化中尋源,在文化繼承性中考究,可看出這一學派有兩個鮮明的特點:第一,抵御外來入侵的愛國性。如它從傳統儒家思想中繼承的 “愛國忠君”思想。《禮記·孔子閑居》中提到“天無二日,士無二王”強調其“王”的地位。并在以后儒學的發展中,逐漸轉變形成“朕即國家”觀念,把愛國與忠君結合,對后世各個分支流派都影響深遠,“近代湘學”也不例外。在其影響下,這一派古代出現了吳獵、趙方、游九言等一批愛國抗金將領,近代出現了震耳發聵“師夷長技以制夷”的呼喊。第二,來自士人階層憂國憂民的責任感。早在屈原時期,在文學創作上表達了“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憂國憂民的悲愴,到了宋代江山風雨飄搖時期,更是以這派胡國安、胡宏父子為典型代表,抒發著士人階層保國安民、憂心天下的責任感。再說近代魏源編纂《海國圖志》;譚嗣同甘愿為“變法而流血”;曾紀澤毅然赴俄改訂賣國條約……這種士人責任感往往會衍生出使人有英勇的獻身精神,對抗外來入侵,適應其特定的社會環境。
固以此去理解蔡鍔在早期政治思想上的“保皇”和“擁袁”,就能從文化上找尋到出處。辛亥革命后,蔡鍔認為“袁世凱是中國的一個人才, 能把中國治理好”,對袁世凱抱有很大幻想, 希望通過他來集權,以此振興處在危難中的中國。甚至不計前嫌,連梁啟超都說他癡心妄想“想帶著袁世凱上政治軌道,替國家做些建設事業。”在蔡鍔離開云南前在滇軍營長以上的集會上,他曾說:“現任總統袁世凱,原是我們的政敵,戊戌那年因為他臨時告密,……但衡量中國現在的情形,又非他不能維持……”。由此看出其 “擁袁”出發點并不是和袁世凱政治思想上的情投意合,從文化層面看只是受傳統愛國心的“忠君”與“集權”和士人責任感的“選擇”與“服從”的影響罷了。但就是這樣的愛國性與責任感,恰恰也成為了蔡鍔從“擁袁”到“反袁”的助力器,在看到袁世凱上臺后悍然宣布復辟帝制,蔡鍔這顆“愛國心”帶著強烈的“責任感”,完成了從“擁袁”到“反袁”轉變。雖他表面依舊不露聲色。借與小鳳仙的風流韻事,遮掩暗中與革命人商議反袁之實。更是說道“我們明知力量有限, 未必抗他得過, 但為四萬萬人爭人格起見, 非拼著命干這一回不可。”足以看出其堅定的愛國責任感。
“近代湘學”能夠在中國近代史上影響如此深遠,絕對不僅僅只是繼承了中國傳統文化的主流這么簡單,作為一個極具特色的地方區域文化流派,它的特色是還具有與時俱進的時代包容性和進步性。這樣的包容性與進步性蘊藏于學派自身發展的歷程中和文化傳承消化中,逐漸凝結成區別于其他區域文化的特色內核。早期,湖湘學派創始人就非常強調學以致用,主張:“學也,行之也,行之行之而又行之”,而后,像王船山等思想家也在傳承中發展,強調“知而不行,猶無知也”。在其代代傳承挖掘中,逐漸凝結形成一種包容接納能力。如到近代后,“近代湘學”呈開放姿態,積極吸收西方的文化精華,由地主階級的經世派文化到資產階級的革命派文化,再到無產階級的新文化派,其內容從新增、內化到吐新,體現出其流派的強大包容性和進步性。使得近代的湖南湘學不斷綻放出新的魅力,走在其時代的前沿。
以此來看蔡鍔政治思想的轉變,不難看出與“近代湘學”發展的相同模式縮影——都是在不斷納新進步。蔡鍔年幼的封建傳統教育使得他在初步接觸到維新思想時,對康有為提出的孔子改制考提出了質疑:“罪其為改制度之人,改制度之書也,為自用自專之人也。此孔子所以懼也。如曰孔子懼罪彼者罪我,則更相刺謬矣。《春秋》乃勸誡之書也,非罪人之書。”因此被梁啟超批道:“此論猶屬似是而非”。然經過在時務學堂學習,逐步受梁啟超、唐才常、譚嗣同等維新思想家的影響,蔡鍔漸漸懂得孔子改制考的深意,并成為一個堅定的維新立憲者,這是一種思想進步。那細究他從“維新到革命”的轉變,更是體現出蔡鍔身處混亂時局中,其思想中帶有的包容性與進步性。
還是回到時務學堂,蔡鍔求學過程中雖主要接受到其維新思想的洗禮,但在顯學之下,一些學者們的思想里還是或多或少蘊藏著激進革命的隱學,如譚嗣同在《仁學》中猛烈抨擊清王朝,主張暴力反清。特別是戊戌變法的失敗,越來越多的人在對比國內外局勢后,進一步接受其暴力革命的主張,思想轉為激進,蔡鍔亦是如此。在蔡鍔留學日本,這段時期更是進一步完成了其思想從“維新到革命”的轉變。而這轉變的背后,從文化的溯源來講,亦可說是受其“近代湘學”包容進步的內核影響,推動蔡鍔思想的重大轉換。因為從整個近代中國文化來看具有鮮明的時代性,它不再是孤懸于世界近代文化總體之外的單一體,而是包容于中西文化的復合體。“近代湘學”更是以它的包容性與進步性走在其這一階段的中國思想文化前沿,所以深受這一流派思想影響的個人思想就更容易受到沖擊和轉變。
在兩宋時期,中國出現了一個重要的學術現象——儒學演變為一個個具有地方特色、歷史傳承的地域性學派,即所謂的“儒學地域化”。一批批立志于重振儒家價值信仰、重建儒學知識體系的儒家學者集聚于各個地域的不同書院中,潛心著述,授徒講學,于是,一個個具有各地域特色的學術流派發展起來。“近代湘學”就是由兩宋以來湖南地區所形成的學術文化與學者群體慢慢演化發展形成的一支學術流派。這一種繼承。
同時,“近代湘學”并非一種封閉文化,由于綜合原因它處在其各種矛盾尖銳的中心,促使它的發展轉變更是超前新銳。將其置于中國近代文化史上西學東漸縱向發展的歷史中去考究,可以清晰的看出其發展變化的階段:從鴉片戰爭到甲午中日戰爭,它接受了地主階級的經世致用;從甲午中日戰爭到辛亥革命,它接受了資產階級的維新變法;從辛亥革命到五四運動,它又接受了無產階級的新文化思想……毋庸置喙,在社會經濟結構和階級關系不斷發展變化的同時,“近代湘學”能緊貼時代脈搏,接納各種觀念形態,這是一種發展。
“近代湘學”傳承著傳統文化中愛國憂民的精髓,在扎根于湖南這塊土地中隨著時代變化,用包容性和進步性促其茁壯成長,培養出一批批影響時代的文人志士,又反作用于其文化的發展,促使一個地方性區域學派影響全國文化流派,做到從“地方到全國”的輻射,何其不值得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