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蜻蜓學習

□徐輝

懸崖

月光下藏著一座懸崖

一陣風將把我置身何處

在我的體內

也陳列著這樣一座懸崖

它正在松動，脫落，塌陷

再也不會有

那樣的驚心動魄了

我的懸崖

正變得稀疏，矮小，受挫

不及丈量

時間就原諒了

那些原本可以縱身一躍的時刻

獨居

屋子里

并非只有我一個人的氣息

從外面，帶回來的

那些叫喳喳的鳥

都不曾安靜

有的在忙著筑巢

有的反復去撞擊

每天只有很少的幾只

撲進了一片空茫

但它們，始終

只是我一人所見

當他人進入房間時

那些樹干，枝葉和羽毛

統統不見了

空氣成了這些鳥的偽裝

連那只總是躲避不及的寒號鳥

也在一聲聲寒暄里

屏住了呼吸

埋藏

我忘記了埋藏那個寶物的

具體時間，地點

甚至不記得那是一件怎樣的寶物

在童年時

那卻是我最好的發現和珍藏

而遺忘，和不成長

不出現在我今天的生活里

使它成為了無價之寶

在和香居

再糙再硬的木頭

也能化為一縷沉香

我重新獲得了胡髭

再多的枝葉，脈絡

也會被捻為一把粉末

我重新獲得了右手

在一點點撫平的灰燼之上

我重新獲得了不舍

它正在緩慢地化為一爐香氣

我重新獲得了欲念

正化為那時的一抔香灰

光和葉子

下午的光

分出了陰陽，照在

一枚剛剛落地的葉子上

一半的光是越來越明亮的

正穿過烏云

一半是微黃的

和濕潤的

像一場急雨后淅瀝的余韻

這時，它們都發現了

這枚葉子

這枚，在瀝青路面上

暗淡的，放下著身體的葉子

正在微微地，反射著光

向蜻蜓學習

向蜻蜓學習

足下的懸崖就成為了一朵蓮花

一場炙熱的夏天過后

便不必留下蹤影

要學就學它從兒時到如今

一直這么輕盈

從一個湍急的漩渦處

用漂亮的點水之姿，將可能的痛苦以飛行

濱海公路一側

濱海公路一側，海天一色

我曾來此駐足遙望

也偶爾為佇立在海水中的石頭

寫一首抒情詩

但這里，沒有一塊石頭

會以詩人自居

只有某一次的痛楚

讓我險些不懼死亡

一個人，帶著具體的經歷而來

常常待到漫無目的

毫無指向，一點點把這一側的風浪稀釋

聽取蛙聲一片

整夜整夜的，青蛙在唱歌

它們蹲在獨對繁星的窗臺上唱

向著窗外唱，也向著窗里唱

它們甚至跳到枕頭上來唱

跑到夜行的表針上唱

這蛙聲是困倦又亢奮的

這蛙聲是嘹亮又整齊的

這蛙聲把我的大腦唱成了一把琴

把我的心臟唱成了一只鼓

這些，身材很棒的

大嗓門的青蛙

當我與她相愛的時候

它們還是蝌蚪

清早在路邊看蝸牛

你不能對這些蝸牛抱有感情

它們雖然美，而精巧

在這個無聊的等車時間里對你軟硬兼施

你不能懷著不舍

就算它們看起來爬得異常地緩慢

不能感到疼，那將被柔軟和

四處碰壁。不能

代它們去喝上幾口露水那將失語

它們也無法背負你

提包里的文件和昨晚整理過的筆記

不能像一個流落在樹林里的公主那樣

接受你的邀請，用它們細微的觸角

對你的生活稍做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