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島上的椰樹（外一篇）

□巴城

知道海南有椰樹和椰子，還得從二十年前的那個春節說起。那一年，哥哥從海口回老家過春節，他帶回來了很多海南特產，其中就有椰子糖。說真的，椰子糖和我們平時吃的水果糖的口感完全不一樣，水果糖其實不是水果做的，只不過有一種水果的味道而已。椰子糖就不一樣了，淡淡的甜味，不像水果糖那樣甜膩，含在嘴里，一種天然的味道讓人回味無窮。哥哥告訴我，這種糖是椰子做成的，不加糖精，純天然的。他還告訴我，在海口，到處都是椰子樹，直直的，很難爬上去。椰子水可好喝了，比任何飲料都要好喝，可以說是天下最好喝的水了。

我的喉結開始上下蠕動，我開始向往那個風光旖旎的南方小島，甚至我都想象到了我躺在椰子樹下，邊喝椰子水，邊吹著涼爽的海風。

我開始糾纏哥哥，我要去海南。在我賴皮似的窮追猛打之下，哥哥答應了。

第一次上海南島，是1997年春節過后，我是一個人走的，不喜歡坐長途汽車，更買不起飛機票。春節剛過，火車票緊張，我便從重慶出發，乘坐輪船經長江三峽到湖南岳陽，再乘火車到廣州，準備從廣州坐大巴到海口。

在廣州出了一點意外。那時的廣州火車站比較亂，我在排隊買票的時候，被人悄悄地提走了我的行李箱。我的身份證什么的都在箱子里，結果，我什么都沒帶，兩手空空地就坐上了去海口的大巴車。

到達海口秀英港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二點了。哥哥早就在碼頭等候我了。

坐在出租車上，一進入海口市區，就看到了椰子樹。它們站立在馬路的兩邊，密密麻麻的一顆緊接著一顆。真如哥哥回老家所講的那樣，很直，像站得端端正正的士兵一樣。在朦朧的路燈下，我看到了圓圓的，大大小小的椰子掛在樹上。

看，椰子！我激動地叫起來。開出租車的司機和哥哥淡淡地笑了一下。哥說，明天就可以喝到新鮮的椰子水了。

我更加激動不已。

那時哥哥住在五公祠，在一家礦泉水公司里工作。第二天，哥哥出去送水，帶上我去幫忙。海南島的太陽，我第一次體會到了他的熱情，還是早上八點鐘，太陽就火辣辣的。送完水，我們坐在椰子樹下休息，隨便從小賣部買了兩個椰子，一人一個。

我手里拿的是一個大大的椰子，沉甸甸的，當我插入吸管，猛地吸了一口，一種淡甜淡甜的液體進入我的口中，泌入心脾，簡直太爽了。難怪海南人說，椰子水是來自天上的水。我一口接一口很快地喝完了，看著我猴急和享受的樣子，哥哥笑了。

后來，因為沒有身份證，我在海口無法找到工作，待了一段時間，便離開了，回了老家。

這一次，與美麗的海南島擦肩而過。但這里美麗的風光和成片的椰樹林，還有清甜的椰子水，給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2013年，那時我在廣東顛沛流離，混得很差勁，失去了青春和愛情，帶著失意和落魄，我離開了廣東。也許是和這個灑滿陽光的島有緣分吧，17年之后，我再次來到了海南島。

剛來的時候，為了生存，我開始在工地上找一些事情做。很辛苦，每天下班后回到出租屋，我都會先美美地喝完買回來的冰凍椰子。我越來越喜歡這個南方小島了，這里的生活比較舒適，節奏比較緩慢，消費水平還可以接受。更重要的是，海南人比較好打交道，性格直爽，就像是直直的椰子樹一樣。海南人比較實在，就像是椰子水，不摻和任何虛假的成分。

2014年7月21號，我經歷了海南多年來比較大的臺風“威馬遜”。那天晚上的臺風如萬軍過境，大地在顫抖，門窗砰砰地響個不停。一夜惴惴不安，終于捱到天明。

一走上街頭，只見到處一片狼藉。廣告牌掉得到處都是，白龍北的路口那家報刊亭直接被風推到。很多枝葉茂密的大樹倒下了，甚至，路邊的電線桿也七倒八歪。

令人感到驚詫的是，椰子樹一顆都沒倒下！在暴風雨中搖晃了一整夜的椰子樹，竟然安然無恙，的確是奇跡。后來本地人告訴我，椰子樹的根扎得很深，加上它的枝葉比較少，對風的阻力沒那么大。所以，每次臺風，椰子樹都會安然無恙。

我才知道，椰子樹是多么的堅強，就像是在臺風肆虐過后，默默收拾殘局重建家園的海南人民。每次災難過后，海南人都沒叫過痛，而是你幫我，我幫你，重新再來。

在島上待久了，逐漸地知道椰子的很多用途。比如椰肉，生產成了聞名海外的“椰樹”牌椰子飲料。比如用椰子肉燉雞，成了海南的名菜之一。椰殼，也進了廠家，做出了一件件精美的藝術品。來海南的游客，除了看大海，吹海風，都會品嘗椰子水，椰子肉燉雞，離開島了，還會帶走一些椰子以及椰殼做的藝術品。

現在，我成了半個海南人，娶了一個溫柔賢淑的文昌姑娘，有了一個聰明可愛的女兒，生活也越來越甜蜜和幸福了。我更加熱愛這個南方小島，我喜歡這里的生活。到處都是陽光沙灘，到處都是清涼的海風，到處都是筆直端正的椰子樹，到處都可以買上一個冰爽的椰子。

在椰子樹下，我手捧椰子，慢慢地品味。海是蔚藍的，天空是蔚藍的，島上灑滿陽光，整個世界遼闊而又清爽。椰子水甜甜的，就像是我幸福的海島生活。

如夢初醒時，我的愛情已漸行漸遠

19歲那年，我是全鎮最年輕的一個鄉村醫生。父親因病去世后，他留給我的遺產是他全部的中醫知識和一間診所。因為年輕，我的生意不是很景氣。在農村，病人相信的是老醫生。照他們的話來說，醫生是越老越紅。

在慘淡經營苦苦堅持的同時，我喜歡上了寫作。為了充實自己，我拼命地讀書。很多個夜晚，在我的診所里，藥香與書香混合在一起，熏陶著一個少年的夢想。

我的作品發表了，一篇接著一篇。

那時，我留著長長的頭發，年輕的臉上掛著一絲淡淡的憂傷。

我的診所在公路的旁邊，讀書的孩子們每天都要從我門口經過，唧唧喳喳地像鳥兒一樣快樂，我常常深情地注視著他們。教幼兒園的老師是一個年輕而美麗的女孩，叫玲，比我大兩歲，我從小叫她玲姐。

她每天都會騎著自行車從我門前經過。陽光下，她的長發在微風中輕輕飄揚，像一面柔軟的旗幟。一群孩子在她車后奔跑追逐著，響亮的腳步聲常常把若有所思的我喚醒。

她看見我，每次都會點點頭或微微一笑，像個優雅的公主。

一天放學后，她遞給我兩本書，一本是《中篇小說選刊》，一本是《寫作概論》，對我說，看看這兩本書吧，會對你有幫助的。

她走后，我打開書本一看，里面夾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我能分擔你的憂傷嗎？我看你每天都很憂傷的樣子。

我很感動。當天晚上給她寫了一封信，談我的理想以及困惑。第二天上午便隨書交給了她。她很快給我回了信，在信中她說，一切困難都是暫時的，只要朝著自己的方向努力地走，總有一天你會實現自己的理想。

她的鼓勵，使我更加堅定了寫作下去的決心。

隨著信件交往越來越頻繁，我們互相了解的程度越來越深。作為一個女孩，她也有她的憂傷。因為父親多病，她不得不挑起家庭的重擔。因為家中沒有男孩，不得不留在家中一直到老。因為是女孩，不能像男孩那樣瀟灑闖世界。

她曾請我去她家玩，在她家我看到墻壁上貼滿了她讀書時的獎狀。我還讀到了她那充滿少女情懷的詩歌。她還多次到我家來，幫助我的母親收拾家務，幫助我整理書房。在她的教室里，我看見過她帶領孩子舞蹈的情景。她舞動柔軟且潔白的手臂，身子輕盈地旋轉，她的長發飛舞，像隨風舞動的黑絲巾。

她給我的兩張照片，至今我都珍藏著。一張是她的單身照片，很清純的樣子。一張是她與幼兒園的孩子的合影，照片上，孩子們花朵般簇擁著她，她幸福地笑著，像美麗的花中之王一樣。

一次，她紅著臉交給我一封信，柔情萬分地看了我一眼，就小跑著走了。

信封里是她寫的一首詩，我現在已經記不清那些美妙的詩句了。但詩的大意我永遠記得：在那條林間小路上，我們并肩走著，她正準備說些什么，卻被一陣小鳥的歌聲打斷了······

讀了詩，我想了很多。但我就沒想到這是一個女孩特有的含蓄的愛情表達方式。

直到現在，我都不明白我那時的感覺為什么那么得遲鈍，像是一個反應遲鈍的老人。在愛情上，我是一個后知后覺的人。

后來，我因為一首詩獲獎，平生第一次出遠門去遼寧營口參加了一次筆會。走時，她專門到我家來送我，并且給了我三百元錢，祝我一路順風。

從遼寧回家后，一次在小鎮上我看見她坐在一個陌生的小伙子的自行車后。她也看見了我，跳下來走到我跟前說，他是我男朋友。那次我給你的詩也許寫得不太好，你沒讀懂吧？

我無言。在她一語雙關的話中，我隱隱約約地感覺和觸摸到了什么。

那年冬天，她和他結婚了。當浩浩蕩蕩送親的隊伍路過我的診所門口時，我看見了她匆匆地幽怨地看了我一眼。

剎時，我方才如夢初醒，什么都明白了。但她已在鼓樂聲中漸行漸遠。淚眼朦朧中，她的身影越來越模糊了。

那天，因為絕塵而去的愛情，我醉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