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國產軍事動作片中的國家形象塑造

李建英 (北京青年政治學院，北京 100102)

隨著中國綜合國力的增強，中國在國際舞臺上的作用日益凸顯，人們對中國國家形象的關注也前所未有。“國家形象是一個綜合體，它是國家的外部公眾和內部公眾對國家本身、國家行為、國家的各項活動及其成果所給予的總的評價和認定。”[1]而這種評價和認定又往往是通過媒介形成的。與新聞媒介塑造國家形象的硬功能相比，文化藝術在國家形象的塑造過程中更多地表現為軟功能。而“在所有的文化形態中，電影因為其聲畫合一、動靜合一、逼真與虛擬合一，信息傳達手段多樣、意義豐富、可理解性強、感染力強，特別是跨文化交流能力突出，在塑造國家形象方面更是具有特殊地位”。[2]18

對于電影如何塑造國家形象，理論界在不斷探討，電影人也一直在努力。理論界對中國電影尤其是對外輸出的電影中的國家形象多持負面評價。“總體來看，一些被世界關注的中國電影，更多地表現了中國社會現實的貧富差異、階層對立，而影片中的中國民俗、中國場景、中國符號、中國元素，也多少帶有獵奇性和夸張性，缺乏對中國人的英雄性、偉大性和崇高性的展示。”[3]“當下中國電影在北美市場形塑的中國形象存在自我負價值化、空間價值判斷錯位等諸多缺陷，未能提供足夠的娛樂快感。這些成為中國電影傳播、認同中國形象的重要障礙。”[4]175但是近幾年上映的一些影片，應該說在塑造國家形象方面取得了不小的進步。尤其是近三年上映的幾部軍事動作片《湄公河行動》《戰狼Ⅱ》《紅海行動》，票房大勝，在塑造國家形象方面也獲得了大多數觀眾的認可。這幾部影片題材類似，因此本文以此為主，分析其對國家形象的塑造。

一、通過敘事傳遞國家觀念

《湄公河行動》根據發生在2011年10月5日的湄公河慘案改編。為查清13名中國船員遇難的真相，中國公安部派出的特別行動小組潛入金三角地區，歷經艱險，最終將兇手——大毒梟糯卡緝拿歸案，為13名中國船員沉冤昭雪。《戰狼Ⅱ》講述了被開除軍籍的冷鋒在一場非洲國家的叛亂中，孤身一人闖入淪陷區營救援非醫療專家陳博士和華資工廠的中國人的故事。《紅海行動》以2015也門撤僑事件為原型，講述中國海軍蛟龍突擊隊在伊維亞共和國撤僑以及深入恐怖組織營地營救中國人質的故事。三部影片的題材都是國際事件，故事發生地都在境外，將中國置于世界舞臺上來展現中國的國家形象。中國國民在境外遭遇危難，中國將如何行動？因此，三部影片的行動主體實際上都是國家，人物的行動代表的是國家意志，影片的敘事傳遞了強烈的國家觀念。

《湄公河行動》中，在得知13名中國船員運毒可能是被栽贓陷害后，中國政府態度強硬，要求召開四國會議，并由公安部長代表中國政府強烈發聲：“我們再度要求三國聯合巡邏，還十三位中國船員一個清白，給全國老百姓一個交代。”“我們要給金三角的犯罪勢力一個強烈的信息，當國民安全受到威脅的時候，國家不會坐視不理，我們會以武治武，出動最精銳的緝毒人員，全力維護湄公河領域的安全通航。”最終，特別行動小組將兇手緝拿歸案，在中國接受審判和處罰，并讓主人公以畫外音再次強調影片的主題：“震驚中外的湄公河案終于結束，這次境外抓捕，不但替十三條人命沉冤昭雪，更彰顯了我國捍衛國土和國民的決心。現在的中國，在世界各地經貿繁盛，國民遍布全球，要保護每一個人的生命財產，這是一個任重而道遠的使命。” 這樣的國家觀念的傳遞，也來自導演對于影片的明確定位，導演林超賢曾說：“作為一部電影，它不只會在中國放映，它還會到世界各地放映，所以這件事必須上升到這種層面，絕對是國家行為。”因此，觀眾在觀影過程中，深深地感受到國家的強大所帶來的安全感和自豪感，從而完成了對國家強大、在世界能發聲、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國民這樣一種國家形象的認同。

《戰狼Ⅱ》《紅海行動》都以海外撤僑為背景，當華僑在戰亂國家遭遇危險，中國政府第一時間派出軍艦，撤離僑民。《戰狼Ⅱ》中，雖然主人公冷鋒已脫離軍籍，但他營救華資工廠工人的行為得到了海軍的同意，所以仍然是國家行為，他的行動代表著國家意志。影片也極力突出了國家觀念。面對非洲國家的紛亂，美國軍艦早已離開，并沒有撤僑行動。中國則不放棄任何一個中國人，想盡辦法保護每一個人。《戰狼Ⅱ》結尾出現一段話：“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當你在海外遭遇危險，不要放棄！請記住，在你身后，有一個強大的祖國！”更是用直觀的文字形式將國家觀念傳遞給觀眾，讓中國觀眾因身在中國而感到自豪。

《紅海行動》中，中國海軍派出的8名蛟龍突擊隊隊員撤離僑民后，又為了營救一個被恐怖組織劫持的中國人質，深入恐怖組織營地，最后犧牲了2名隊員，2名重傷。有的觀眾質疑這種營救行動的意義，但是救不救人代表了國家對國民的態度，展示的是國家形象。而影片突出的正是“一個中國人都不能傷害”這樣一種國家理念和責任。任何一個中國公民，在看到這樣的情景時都會感受到國家帶來的安全感，感受到影片傳遞的國家觀念。三部影片都體現了中國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大國，有決心也有能力保護本國公民的人身安全，維護本國公民的合法權益，捍衛國家尊嚴和民族榮譽。影片塑造了當代中國軍事、政治、文化崛起的大國形象。

二、通過人物塑造展示國家形象

“國家形象是一個綜合體,而最直觀的形象是人的形象。”[5]電影中的人物尤其是主人公并不僅僅代表人物個人，而是一種國家形象的具體表現。“首要人物對建構國家形象、并促成國家形象認同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4]178三部影片中的主人公，都是國家意志和個人情感的統一。雖然人物性格的豐滿性還不是那么完美，但是比之以前的同類型人物，仍是有了不小的進步。

《湄公河行動》塑造了中國公安緝毒警的英雄形象。特別行動小組隊長高剛成熟老練，有勇有謀。緝毒情報員方新武常年潛伏在金三角地帶，為人機敏，隨機應變，在辦案的過程中和高剛配合默契，起到了重要作用。在最后的危急關頭，為救高剛而獻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除了這兩個主要人物，緝毒特別行動組的其他成員各司其職、分工明確。他們都身手不凡、膽識過人，在各自的位置上發揮出重要的作用。整個團隊代表了中國緝毒警察訓練有素、能打硬戰、為國為民義不容辭的英雄形象。

《戰狼Ⅱ》中的主人公冷鋒，雖已脫下軍裝，但軍人的職責始終在腦海里。為救戰亂中的同胞，他義無反顧地進入危險之境，憑借自己的智慧和能力，與叛軍和雇傭軍周旋、對抗，最終在同胞的協助下，完成了營救任務。在整個營救過程中，敵我力量懸殊，但冷鋒憑借超人的智慧和突出的能力，尤其是堅強的意志最終戰勝了敵人，成為一個打不倒的“硬漢”，給人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這樣一名英雄，他雖不是現役軍人，但仍然代表了中國軍人的形象。

《紅海行動》中的蛟龍突擊隊，更是中國海軍的一次完美亮相。由于作戰環境非常復雜和苛刻，隊員們都擁有空中、陸地、海上和水下四棲突擊作戰和海上反恐作戰能力。去敵人據點營救人質的任務非常艱巨，沒有一個人有絲毫猶豫和退縮。雖然有的隊員一開始還有些緊張，有的隊員對充滿血腥和死亡的環境也感到不適，但他們都戰勝了自己。每一名隊員的英勇奮戰，每一次隊員間的完美配合，都讓人感受到這支隊伍的素質和力量。他們也是一群英雄，為國家為人民而浴血奮戰的英雄。

陳林俠認為，國家形象要得到觀眾的認同，首先是要讓觀眾認同電影所呈現的人物形象。[4]182這三部影片呈現的銀幕英雄，如果只展示他們超人的技能和無私奉獻的精神，那他們就成了代表國家的符號，很難得到觀眾的認同。過去影視中那種高大全、假大空的形象就是如此。三部影片中的人物，雖然也還有待完善，但是創作人員也注意到了賦予這些人物比較充沛的情感和豐富的心理內涵，讓他們變成有血有肉的真實可感的人物，成為現實生活中的真實人物的典型化表達。

《湄公河行動》中，影片突出了隊長高剛對女兒以及對警犬哮天的感情。和妻子離異的他將對親人的愛全部傾注到了女兒身上，有空時他常常拿出手機和女兒視頻通話，展示出一個柔情的父親形象。對警犬哮天，他完全把它當作親密的戰友，失去哮天讓他十分悲痛。對情報員方新武，影片則突出了他對死去女友的感情。正是因為女友的死，他才隱姓埋名到金三角當情報員。在追查兇手的過程中，他控制不住自己復仇的情緒槍殺了數年前害死自己女友的罪犯。

《戰狼Ⅱ》中的冷鋒，敢愛敢恨，有情有義，性格有些狂放不羈。影片一開始，冷鋒就因為一腳將強拆戰友住宅的頭頭踢死而入獄，并被開除軍籍。為了尋找殺害女友龍小云的兇手，他來到非洲經商。由于心中的傷痛，他和非洲朋友拼酒狂飲，在沙灘上踢球炫技，身上似乎帶著一點邪氣。影片甚至沒有回避他與女醫生瑞秋之間的曖昧情愫。冷鋒對女友龍小云一往情深，但是在與瑞秋共同歷險的過程中，對堅強而美麗、勇敢而善良的瑞秋自然而然地產生了好感，這也是人之常情。這樣一個英雄，顯然比所謂完美的英雄更接地氣，更能得到觀眾的認同。

《紅海行動》的主人公是一個群體——海軍蛟龍突擊隊。由于人物較多，影片在塑造每一個人物時確實還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但也給了每個人展現自己個性和內心的場景，使人物并沒有千人一面。隊長楊銳果敢沉著，表面嚴厲而內心柔軟。狙擊手顧順時時嚼著口香糖，有點狂傲的樣子，他用調侃的語氣鼓勵觀察員并信任他，讓觀察員李懂快速地成長起來。女機槍手佟莉和男隊員一樣拼，在戰斗中絲毫沒有顯示出女性的柔弱，但在一些細節上顯示出女性的柔情。默默喜歡她的戰友石頭喜歡在戰斗時吃糖，最后石頭被打掉半邊臉，頸動脈也被打穿，疼得不能忍受，她拿出之前石頭送給她的一顆糖給他吃，卻因為心中的痛而半天剝不開糖紙，急得罵了粗話。

這些人物具有超群的意志、堅強的毅力、出類拔萃的技能，同時具有鮮明的個性和豐富的情感，是理性意志與生命情感的結合體。他們用理智推動著情節的發展，觀眾從他們身上看到了勇氣、力量和智慧，因此被激發起內心的崇高感和美感。他們并不是機械的符號，也不是空洞的國家形象的代表，而是能夠引起觀眾認同的某一類群體的代表。他們的形象，直接展現了中國干警、中國軍人的精神氣質，從而也代表了國家形象。

三、通過武器裝備塑造國家軍事形象

作為軍事動作片，武器裝備是影片極為重要的內容。武器裝備既是人物的工具，又是國力的展現，更是觀眾獲得觀影快感的重要元素。三部影片在這方面都相當突出，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更讓許多軍事迷津津樂道。根據軍事迷們的總結，《湄公河行動》中出現的國產武器有QSZ92手槍、CS/LS2型沖鋒槍、1979年式沖鋒槍和QBZ95式自動步槍。《戰狼Ⅱ》中出現的國產武器有56式沖鋒槍、69式40毫米火箭筒、59D坦克、89式裝甲運輸車、052D型驅逐艦、054A型護衛艦，071型船塢登陸艦和遼寧號航空母艦。《紅海行動》里出現的國產武器有054A型護衛艦、039型常規潛艇、904型島礁補給艦、726型氣墊登陸艇、071“昆侖山”號大型船塢登陸艦、1130近防炮等。這些國產武器的亮相展現了中國軍事的硬實力。

此外，影片中正面人物的精良裝備也展現了中國公安和軍隊的良好風貌。以《湄公河行動》為例，影片中行動小組裝備齊全，防彈衣、戰術靴、護膝、碳纖維手套、護目鏡、手槍快拔，各種手雷、煙幕彈、閃光彈、對講機、偵察武裝機器人等，一應俱全。使用的槍械有M1935勃朗寧大威力手槍 、奧地利GLOCK 18手槍、意大利BERETTA 92手槍、以色列拐彎槍、瑞士SIG SAUER P226R導軌型手槍、捷克SA Vz.58突擊步槍、NEA15 7.5吋CCS短突擊步槍、德國H&K MP5K-PDW沖鋒槍等。能熟練使用這些專業化的武器需要專業化的知識和技能，影片中人物對武器設備的嫻熟操作與團隊間的密切配合，使得武器的威力更好地發揮出來，展現出當代中國公安干警的專業素養以及人格魅力。“作為大眾的娛樂休閑活動，電影消費以快感為前提，政治作為一種‘附加值’，必須附著在產生審美快感的欲望中，這是電影媒介性質所決定的。”[4]183在使用高精尖武器和敵人較量時，觀眾可以從戰斗場面中獲得極大的快感，從而更為積極地接受影片傳遞的價值觀念。

四、通過細節表現塑造國家形象

“電影是一門視覺藝術,以銀幕形象來反映生活的基本規律,而無論是性格、情節、環境,還是在這基礎上的表情達意,都離不開細節的創造運用。”[6]在這幾部影片中，導演注意運用細節來表現中國的威嚴和責任感。《湄公河行動》中，開場不久，湄公河慘案的消息傳來，此時公安部長正在觀看反恐演習，演習的內容是營救公交車上的人質。接下來公安部長與下屬在辦公室會談，場景中出現靜靜佇立的五星紅旗。當中國要求召開四國會議時，畫面以天安門長安街運動鏡頭為主體，從高高飄揚的五星紅旗搖向公安部長及隨從下屬、站崗門衛敬禮、國家公安部大門。這些細節讓觀眾感受到巍巍中華的宏大氣勢和國家神圣不可侵犯的威嚴。

《戰狼Ⅱ》中也多處出現彰顯國家形象的細節。例如影片中反政府的紅巾軍開始和政府軍交戰，冷鋒等人在戰火中逃到大使館門口，大使出面干預，紅巾軍停止射擊，允許一干人進入使館。在從醫院逃出來后，冷鋒準備去華資工廠，瑞秋說“我認為我們應該去美國領事館，那里有美國海軍陸戰隊，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然后給美國領事館打電話，電話里傳來“歡迎致電美國領事館，很不幸，我們已經閉館了……” 的聲音，瑞秋氣得摔了手機。冷鋒在旁邊說“我來的時候，各國軍艦都已經撤離了，當我站在碼頭上向海面眺望，在無數遠去的桅桿中，我看到一面星條旗”，以美國反襯中國。最后冷鋒救出了華資工廠的工人，開著車去往軍艦碼頭，經過交戰區時，冷鋒舉起五星紅旗，政府軍和紅巾軍同時停火讓車隊通過。

《紅海行動》中，當港口上的華人看到祖國的軍艦，激動地喊：“我們的艦來了。”當中國海軍得知一名中國人質被恐怖分子綁架時，決定派出蛟龍突擊隊去營救人質，艦長高云的話擲地有聲：“我們這次行動的決心，就是讓恐怖組織知道，一個中國人都不能傷害！”當記者夏楠找到人質鄧梅時對她說：“中國海軍來接你回家。”影片結尾，海軍隊列在軍艦上向逝去的戰友敬禮，五星紅旗迎風飄揚。三部影片中這些揚國威的細節，對于渴望祖國強大的中國觀眾來說，正好契合了心中的夢想，得到了眾多觀眾的認同。

“電影不可能脫離國家發展的階段性和現實性來塑造國家形象。”[2]20這三部軍事動作片塑造出來的中國國家形象，是中國經濟、政治、軍事、文化各方面綜合發展的結果，而影片中良好的國家形象的構建，又能反過來更好地促進國家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