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緣起》的藝術創作與商業價值

郭晨慧(山西大學商務學院，山西 太原 030006)

經典IP憑借深厚的美學蘊藉與龐大的受眾資源始終是影視改編的首選，對于動畫電影來說，經典IP也同樣是改編的良好素材，從20世紀中國動畫電影(或稱中國美術片)的諸多經典作品來看，改編自古典名著《西游記》的《大鬧天宮》以及改編自《封神演義》的《哪吒鬧海》等作品憑借古典名著的深厚底蘊與受眾影響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中國民間傳說《白蛇傳》曾經被改編成為電影和電視劇，至今依然被廣泛傳播。由黃家康、趙霽執導的國產動畫《白蛇：緣起》再次鎖定在經典IP《白蛇傳》，基于原作生成了全新的故事，顛覆了觀眾對于《白蛇傳》故事改編的想象。《白蛇：緣起》濃縮了《白蛇傳》的故事精髓，構建了一個全新的敘事空間，靈活地融合了中華傳統美學與現代美學，成功打造了一部具有創新意識的中國風動畫。

一、傳統與現代融合的美學形態

中國動畫在經歷了20世紀的黃金時代后，始終處于一個創作青黃不接的低谷時期。受到美國、歐洲和日本動畫輸入的巨大影響，以及商業動畫追逐利潤的市場競爭影響，中國動畫始終在模仿外國動畫，舍棄了20世紀中國學派創造的動畫美學與創作經驗，直至21世紀之初，僅有一部《寶蓮燈》能夠算得上是一部傳承傳統文化與現代文化，呈現了中華民族文化之美的優秀作品，但無論是進行橫向或是縱向對比，《寶蓮燈》都無法成為當代中國動畫的代表作。無論是學界還是觀眾對于一部標準的中國動畫的定義與要求都是要扎根于中國傳統文化，旨在表述中華文明，呈現中華美學，同時又具有現代性的審美視域。

新世紀以來，中國動畫前進的道路依舊緩慢，好萊塢動畫憑借出色而成功的工業化創作穩穩地扎根在商業電影市場，對中國動畫的市場化發展構成了巨大的威脅和競爭力。2015年，田曉鵬執導的國產動畫《西游記之大圣歸來》成為新世紀中國動畫里程碑之作，該部動畫依舊改編自經典IP《西游記》，但從故事情節改編和視覺美術設計都達到了國產動畫的一個新水平和新階段，極具民族文化底蘊又具有現代審美趣味的全新的孫悟空形象讓觀眾看到了國產動畫的創新力，令觀眾看到了復興中國動畫的希望。此后的《大魚海棠》和《大護法》都成為具有創新力的重要的國產動畫，成功拉動了國產動畫的發展進程。這幾部質量上乘的作品幾乎都能在票房上與好萊塢動畫相抗衡。于是，我們很容易發現復興中華學派國產動畫的輝煌不能完全照搬20世紀的中國美術片成就，而是要將傳統民族文化美學與現代的審美眼光結合起來，傳統與現代元素融合，這樣才是一條切實可行的道路。

由黃家康、趙霽執導的《白蛇：緣起》就是一部將傳統民族文化美學與現代文化美學完美融合的作品，呈現出了一種全新的美學形態。影片從開場白蛇修煉的畫面就采用了中國傳統水墨畫的形式展現，水墨畫的黑與白以及動態潑墨的過程將白蛇修煉時的緊張感表現得淋漓盡致，同時主創將水墨畫這一藝術形式首先展現在觀眾面前，率先表明了《白蛇：緣起》的中國動畫身份與民族文化本質。隨后，無論是白蛇、青蛇還是許宣，人物的服飾都沒有現代服裝的痕跡，基本遵照了故事設定的晚唐時期的人物服飾風格。在場景設計上，影片一方面追求中國山水畫寫意的美術風格，虛化背景，利用不同環境的不同色調配合故事情節和人物情緒；另一方面，影片又將實際景觀納入場景設計當中，諸多取材于真實的中國山水景觀的場景，以及高度還原的晚唐時期亭臺樓閣的建筑細節，都是影片在展現中國文化所做出的努力。同時，《白蛇：緣起》的畫面色彩調配和畫面質感都是符合現代美學標準的，明亮飽滿的色彩與好萊塢皮克斯動畫如出一轍，滿足了大眾對當今動畫的審美取向。

二、角色造型與插畫式場景設計創新

對于一部動畫電影來說，扎實的劇本固然重要，但視覺形象的塑造與刻畫才是一部動畫電影的重中之重，即便是十分簡單的劇情，視覺上的審美才是動畫的精髓。在20世紀的中國學派時期，中國動畫的角色形象塑造靈感取材廣泛，有從京劇中取材的京劇臉譜和服飾，也有從民間年畫中取材的兒童形象，也有以國畫名家創作的繪畫形象為主要取材對象的角色塑造等。即便是在中國動畫創作相對封閉的20世紀四五十年代，中國學派創作人依舊能夠從民族文化中獲得靈感，進行多元化的創作，至今那些動畫角色形象和場景設計都依然生動、經典，無法被超越。因此，對于一部成功的動畫作品，其角色形象的塑造尤其重要。

《白蛇：緣起》的角色造型與以往的國產動畫有著顯著區別，主創并沒有過分夸張人物形象的頭身比例，但是讓五官與身形更接近玩偶。如白蛇的五官精致、立體，杏仁臉形，單眼皮的大眼睛，眼角吊起透露出嫵媚，嘴唇玲瓏精致，鼻子并沒有接近歐美人的過分筆挺，而是以一個小巧的弧度勾勒出臉部輪廓。青蛇的面部設計雖然與白蛇相似，但是在眼睛的間距，眼睛與眉毛之間的距離，以及眼睛的形狀都有自己的個性特征，尤其是嘴唇的線條不及白蛇柔和，凸顯出青蛇更加果斷、堅毅的性格。許宣的五官設計則凸顯其男性陽剛的一面，英挺的鼻梁、粗眉，眼神堅毅而溫柔，薄薄的嘴唇，雖然容貌設計上并沒有過分出彩或是卡通化，相對于白蛇和青蛇身為妖精的夢幻的、不真實的容貌，許宣甚至可以看作是真人的翻版，許宣的容貌是符合時下大眾審美的男性容貌，這一點可以看出主創在角色造型設計上的細心之處。同時，在角色的服裝設計上，白蛇與青蛇的服裝以薄紗為主，隱約間可以顯露二人的曼妙身材之外，服裝也輕柔富有層次，在角色運動時能夠起到十分自然的飄逸的視覺效果。此外，為了區別白蛇與青蛇二人的個性，在服裝上也各具特色，白蛇的服裝以白色為主，或全素色或是上面有竹葉的刺繡圖案；青蛇的服裝以青綠色為主，或是全素色或是有簡單花朵圖案刺繡，服裝的顏色和細節將二人的性格完美地凸顯出來。

《白蛇：緣起》的場景美術設計應用了大量的插畫創作技巧。插畫是現代設計藝術中的一種重要形式，以其直觀性與形象性而廣泛應用到藝術設計的各個領域。插畫藝術在影視劇中并不拘泥于片頭片尾的靜態圖像，其廣泛應用到影視劇尤其是動畫藝術創作的各個環節，從角色形象到場景美術都有插畫藝術的影子。在《白蛇：緣起》當中，插畫藝術更多地應用在場景的美術設計上。片中存在大量的后置靜態插畫場景，朦朧虛化的寫意場景為了烘托氛圍和情緒，往往是簡單的純色，而采用寫實的自然山水為背景的場景，色彩艷麗飽滿，除了山巒此起彼伏的線條形狀，幾處重要場景還選擇了特殊的時間段(例如夕陽西下)，以增加場景畫面的色彩，夕陽可以將天空、云朵和大地都渲染成統一色調，極大地加強了場景畫面的藝術渲染力和視覺沖擊力。無論是白蛇和許宣一同登山時，二人遠眺群山的山巒場景，抑或是永州城作為城市建筑的恢宏場景，自然場景往往能夠凸顯出自由與奔放，而永州城雖然氣勢恢宏，卻透露出亂世的動蕩與沉悶壓抑，這些都是發揮了插畫藝術設計技巧的場景設計體現的美學感受。

從角色造型上看，《白蛇：緣起》做出了大膽的創新嘗試并取得了廣泛的接受度，角色造型水平遠高于其他國產動畫；從場景設計上看，《白蛇：緣起》也代表了同時期的最高水準，虛實結合的場景設計應用了插畫的創作技巧，使場景畫面的表意更為主動直接，更加凸顯了場景設計的能動作用，烘托了敘事與情緒。

三、改編經典IP創造新的商業價值

經典民間故事改寫或者是經典文學改編如今已是影視劇劇本的重要來源，這些已有的經典文本文化底蘊深厚，藝術元素豐富，還可以提供堅固的敘事框架。民間傳說“白蛇傳”本身就極具神話色彩，同時還有白素貞與許仙二人真摯的愛情，是優秀的改編文本。曾經被改編成為電視劇《新白娘子傳奇》和電影《青蛇》都獲得了極大的成功，電影《青蛇》尤其是在美學創造上實現了創新，徐克導演對“白蛇傳”文本的解讀，從敘事到視覺實現了完美的演繹，使本片達到了藝術的新高度。而動畫《白蛇：緣起》對“白蛇傳”這一經典IP的再次改編，顯示出了極大的創新意識，充分顯示了主創是經過縝密分析原故事，基于原著的精神生成的全新故事，并且與原故事又有合情合理的情節連接，將經典IP改編創作抬升到了新的高度，拓展了本身就極具改編價值的經典IP的內容。

《白蛇：緣起》講述的是白娘子與許仙在西湖斷橋相遇之前五百年的故事，將電視劇版當中許仙搭救白蛇的情節，改成二人在五百年前就已經展開了一場轟轟烈烈的、生死離別的愛情故事。許仙的前世是一名叫許宣的捕蛇人，許宣因為心地善良不忍捕蛇，陰差陽錯又搭救了失憶的白蛇，這樣的劇情設計與原故事又有異曲同工之妙。與之相似的是《西游記之大圣歸來》也有相似的改編策略，但是一次解構原著的過程，孫悟空被設置了不同的性格，唐僧也變成兒時的唐僧，劇情上有些許牽強，相較之下《白蛇：緣起》的改編更巧妙靈活，并沒有破壞“白蛇傳”的原有故事框架，故事更加令人信服。同時，許宣為了愛情的犧牲精神、白蛇修煉百年后依然想要找到許宣的執著精神令人動容。

由此可見，對經典IP的改編并非意味著照搬或解構，汲取原故事的精髓，提取原故事的靈魂人物，完全可以用現代的審美趣味生成一個全新的故事。《白蛇：緣起》的故事源于許宣對白蛇的拯救，這一點與原著是一致的，但新的故事賦予了許宣新的性格，他不再是一個怯懦者，他敢愛敢恨，甚至為了能與白蛇在一起，自己也幻化為妖，許宣的男子氣概與犧牲精神是原著不具備的。而故事發生的時空又置于五百年前，這又讓這一前世的身份設定與性格重置合情合理。因此，《白蛇：緣起》對經典IP的改編不僅體現出了改編的智慧，更加拓展了日后經典IP改編的范圍，經典IP也表現出了更加巨大的商業價值。

四、結 語

中國民間傳說“白蛇傳”曾經被改編成為電影和電視劇，都獲得了極大的成功，《白蛇：緣起》的這次改編填補了經典動畫改編的空白。這部動畫作品在保留了完整的中華傳統美學的基礎上，利用現代的審美視角進行視覺形象的設計，角色造型比例協調，沒有過分夸張，角色動作靈活自然，服飾符合時代特征；場景設計大氣，將插畫藝術自然地融入其中，無論是還原中國地方自然風光的場景，還是表現意境的寫意場景，光線、色彩、線條等都是被精心設計過的，令這些靜態的場景主動地表意表情，豐富了影片的文化內涵與美學內容。21世紀以來中國動畫的成長過程依舊緩慢，雖然出現了《西游記之大圣歸來》《大魚海棠》《大護法》《白蛇：緣起》等佳作，但中國動畫的復興之路依舊漫長。皮克斯動畫、夢工廠動畫以先進的技術依舊領先，依然占據了大部分的市場份額。中國動畫唯有汲取前人創作的經驗，深耕傳統文化，不斷創新才是唯一的發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