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能源轉型進展及對中國的啟示

伊文婧

摘 要：瑞典是能源轉型的引領國家，能源轉型指數全球最高。目前瑞典非化石能源占比超過3/4，能源結構以核電、生物質為主體，垃圾回收和能源化利用有獨特優勢。瑞典制定的中遠期目標是2045年實現零排放，2050年實現零化石能源社會。瑞典實現了經濟發展和能源消費、碳排放之間的脫鉤，這與其在政策機制、法律保障、經濟政策、信息服務等方面的完善和可持續發展框架有密切關系，值得中國學習借鑒。

關鍵詞：瑞典 能源轉型 零化石能源 碳減排

一、瑞典零化石能源發展目標設定及進展

瑞典在經歷了兩次石油危機之后開始重視能源效率提升和發展可再生能源。近些年全球氣候變化問題日益嚴峻，瑞典更加重視環境問題并成為低碳發展的國際領導者，單位GDP能源消費量僅次于瑞士，為全球第二低，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也是全球第二低，僅次于墨西哥。根據全球經濟論壇的最新報告，瑞典在能源轉型指數方面位于全球首位，是能源轉型引領國家，在能源系統績效、轉型準備度方面都有上佳表現。這與瑞典政府制定了能源轉型和碳減排目標，以及在此目標下穩步推進節能低碳技術的實施有密切關系。

（一）瑞典制定了激進的能源轉型目標

歐盟制定的中長期碳減排目標為2020年、2030年和2050年碳排放在1990年基礎上分別減排20%、40%和80%～95%，可再生能源比重2020年、2030年分別要達到20%、32%，能源效率水平2020年、2030年在1990年基礎上分別提高20%、32.5%。從實際完成情況來看，歐盟碳排放2017年比1990年減少了22%，同時經濟增長了58%。交通運輸部門的減排目標是2030年、2050年分別減排20%、60%，但從實際情況來看，交通運輸部門是唯一一個碳排放增長的領域。

瑞典作為歐盟成員國之一，在歐盟委員會減排戰略目標下制定了更加激進的目標。2009年瑞典政府出臺了《氣候與能源聯合法案》，提出到2020年的目標是在1990年基礎上可再生能源占比不低于50%，能源使用效率提高20%，運輸領域最少使用10%的可再生能源，溫室氣體排放減少40%。經過努力，2016年瑞典的可再生能源占比達到52%，運輸領域使用生物燃料超過了20%，提前完成了預定目標。瑞典中長期的減排目標是，與2010年相比國內運輸的排放在2030年之前減少70%;與1990年相比，到2040年減排目標在歐盟排放體系內必須減少至少75%，最遲2045瑞典實現溫室氣體零排放。瑞典的長期目標是成為全球第一個無化石能源使用的國家（Fossil Free Sweden Initiative）。

（二）瑞典已成為世界能源轉型的成功范例

在較嚴苛碳減排和能源目標的指導下，瑞典能源系統轉型步伐不斷加快，在技術創新、能源供應方式、消費模式、政策轉變方面全面推進，已經成為全球能源轉型的引領者。

1.能源消費與經濟發展之間已經實現脫鉤。實現脫鉤后瑞典經濟發展平穩良好，依然是世界上高收入國家之一。能源曾在支撐瑞典經濟發展和工業化過程中發揮過重要作用，但自2004年開始，瑞典一次能源消費量達峰并逐年下降，經濟發展速度并沒有下降，經濟發展和能源消費之間實現了脫鉤（詳見圖1）。

2.能源結構清潔低碳特征明顯。2017年，煤炭、石油、天然氣三種化石能源在一次能源結構中僅占1/4，核能、生物質能成為最重要的能源供應來源。瑞典約3/4能源來自無碳能源，與世界其它國家相比，能源結構中清潔低碳能源占比很高。在兩次石油危機之后，瑞典加強了核電開發應用，目前有5個反應堆在運行，核能是最大的能源來源，2017年在能源結構中占比32.5%（詳見圖2）。

3.能源發展和環境、氣候變化的矛盾逐步緩解。由于瑞典已經實現了經濟發展和能源消費的脫鉤，能源結構也逐步實現清潔低碳化，二氧化碳排放在2002年達到峰值，并快速下降（詳見圖3）。瑞典還是歐洲空氣質量最好的國家之一，在全球的排名領先。瑞典經濟發展和環境、氣候變化的矛盾逐步得到緩解，其中能源成功轉型的作用功不可沒。

（三）我國與瑞典相比在能源清潔低碳方面存在較大差距

我國與瑞典在能源結構、能源強度、清潔低碳發展方面存在較大差距。我國雖然將能源強度約束性指標作為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約束性指標，并在過去十幾年有大幅下降，但仍比瑞典高出60%左右。如果按照匯率折算，這個差距會更大（詳見表1）。此外，我國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也依然遠超瑞典，碳減排壓力很大。從能源結構來看，瑞典化石能源比重僅為1/4左右，我國則接近90%，差距明顯。雖然我國是世界上可再生能源裝機最大的國家，但是從終端能源比重來看還非常有限。我國要實現能源轉型，向零化石能源方向發展減少碳排放，仍然任重道遠。

我國與瑞典都制定了應對氣候變化的能源轉型和碳減排目標。瑞典為應對全球氣候變化提出的中長期目標是，2030年二氧化碳在1990年基礎上減排55%—63%，2045年實現零排放，2050年實現零化石能源社會。我國提出的目標是2030年碳排放達峰，非化石能源占比超過20%。兩國都在為實現巴黎氣候協定、控制全球溫升目標作出積極努力（詳見表2）。

總體來看，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對化石能源依賴程度依然較高，人均碳排放水平快速增長，與發達國家之間的差距逐步縮小甚至超過，非化石能源發展迅速但占比仍較低。與瑞典相比，我國能源清潔低碳發展水平較低，能源轉型和應對氣候變化的壓力較大。

二、重點領域發力助力瑞典實現能源轉型目標

瑞典能源轉型的成功推進得益于能源供應端清潔低碳，能源使用端不斷應用節能低碳技術，并且重視垃圾循環化和能源化利用，成功構建了高效低碳的能源系統。

（一）提高清潔低碳能源在能源供應中的比重

1.促進清潔低碳能源發展，優化能源結構。瑞典在經歷了石油危機之后，開始立足本國資源，降低對進口石油的依賴。目前核電、水電、生物質已經成為瑞典能源供應的主要能源，油品的消費占比控制在了25%以下，主要用于交通部門。

2.通過可再生電力配額制、并網可再生能源個人所得稅稅收減免、出臺針對風電、太陽能、儲能等的優惠政策等方式，促進可再生能源發展。瑞典自2003年開始實施綠色電力證書制度，獲得資質的電力必須來自風能、太陽能、地熱能或波浪能、生物燃料或小型水電站。電力零售商需要購入一定比例的“綠色電力”作為正常供電量的一部分，電力生產商則憑借其生產的可再生電力獲得證書。

（二）生物質在終端領域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

由于一系列政策措施的激勵，生物質在瑞典能源結構中比重從10%增長到目前的25%以上。從生物質的來源看，主要得益于瑞典豐富的森林資源，木屑、黑液是最主要的，生物柴油、市政生活垃圾制成的生物質最近幾年增長很快，反映了瑞典對于循環利用、可持續發展的重視。從應用領域來看，工業是生物質最大的利用部門，其次是區域供熱，主要利用方式是熱電聯產，效率高達80%以上，交通部門利用生物質的數量增長很快（詳見圖4）。

（三）交通領域燃料多元化趨勢明顯

石油是瑞典交通的主要能源品種，但近幾年占比明顯下降，生物燃料和電增長明顯，交通燃料不斷多元化。生物燃料自2000年以后在交通領域應用得到快速發展，增長最快的主要是生物柴油。瑞典分別從1924、1937年開始對汽油柴油征收燃油稅，目前還對汽柴油征收碳稅，低濃度混合生物燃料的汽柴油燃油稅、碳稅不減免，高濃度混合生物燃料的汽柴油，例如E85汽油，免征燃油稅、碳稅。政府還針對百公里碳排放量低的車型，減免每年的車輛稅，并在購買時針對排放量情況給予1～6萬瑞典克朗的獎勵。瑞典還積極推動電動汽車普及，對購買電動汽車的用戶給予補貼，并在安裝充電樁時補貼成本的50%，補貼總金額不超過1萬克朗。2015年，瑞典已擁有12000輛可充電汽車，其中42%是電動汽車，58%是插電式混合動力汽車。瑞典還利用農場畜禽糞便、能源作物、有機垃圾等經過厭氧發酵生成沼氣，生產的沼氣中近三分之二經過提純后升級為車輛燃料。

（四）垃圾回收及能源化利用一枝獨秀

瑞典垃圾填埋率不到1%，垃圾回收循環化和能源化利用非常充分，其中36%被回收使用，14%用作肥料，49%焚燒后轉變為能源。瑞典花了一代人的時間普及垃圾分類，垃圾得到高度分類回收利用，垃圾清運費遵循按量計費的原則，住戶產生的垃圾越少，所需要繳納的費用也越低，采用經濟手段鼓勵從家庭就開始回收和分類垃圾。收集后的垃圾通過燃燒或厭氧消化使垃圾中的能源得以開發為電能和熱能，物料得以回收利用，僅余極少量無法利用的垃圾進行填埋。2016年，焚燒爐產生的能源能夠滿足瑞典20%城市家庭的供暖需求，同時為5%的家庭提供廉價電力。瑞典垃圾焚燒技術先進，垃圾焚燒廠清潔無味，粉塵全部吸附，二噁英排放接近于零。瑞典征收高額的垃圾填埋稅，2000年每噸征收250克朗，2015年每噸征收500克朗，2019年以后增長到520克朗。目前，瑞典還從臨近的挪威、英國等國家進口垃圾，不僅向這些國家收取垃圾處理費用，生產出的電力還出口到鄰近國家，實現了垃圾變能源。

三、瑞典出臺有效政策促進能源轉型

瑞典出臺了一系列直接、間接的政策措施減緩氣候變化，最主要的是采用經濟手段，為促進技術推廣應用掃除障礙。瑞典作為歐盟成員國，很多政策來自于歐盟，例如油品質量控制、新增車輛排放標準等。此外，瑞典制定了很多符合本國情況的政策措施，加快了能源轉型的速度。

（一）制定宏偉目標并輔以組織保障

瑞典議會與政府負責制定國家綠色發展政策，政府向議會提交綠色發展政策提案，由議會進行審議、通過并監督實施。瑞典政府出臺了有關可持續發展、環境和氣候問題、能源發展等方面的政府法案，制定了未來碳減排、能源轉型、可持續發展、能源安全方面目標，并規定了具體的稅收、補貼、信息服務、技術推廣政策，保證目標任務的完成。瑞典環境和能源部為主管負責部門，瑞典能源署提供相關專家、信息、技術和咨詢服務。

（二）出臺法律、指令、標準作為制度保障

立法先行是瑞典能源可持續發展戰略的最顯著特點。早在20世紀70年代，瑞典政府就頒布了一系列強制性的有關能源合理化使用和節能的法律、法規，并隨著技術的發展不斷進行修訂完善，以此來指導、規范企業的行為。為保證所制定的法規得以執行，政府還制定了許多具體可行的監督措施和必須執行的行業標準。瑞典在1999年出臺了環境標準，主要基礎設施在建造時要滿足環境和碳排放要求，否則不允許開工。對于新建建筑，也有嚴格的單位平米年能耗限額，不滿足標準的建筑不能施工。

（三）實行的稅收等經濟措施行之有效

瑞典在1991年引入碳稅，征收范圍包括用于發電以外其他用途的化石能源，對于電力產品征收單獨的能源消費稅。瑞典是碳稅稅率最高的國家之一，初始稅率高達每噸40美元，隨后提高到每噸60美元。從1995年開始，瑞典對碳稅稅率進行了指數化，通過跟隨CPI變化與通貨膨脹掛鉤。稅收使用方面，瑞典碳稅也進入財政預算，用以補償個人所得稅下降造成的財政收入下降。稅收優惠方面，同樣考慮到保護本國工業競爭力，從推行碳稅開始，工業企業的稅率被削減了50%，此外對于高耗能企業，政府還制定了額外的稅收優惠措施。在補貼方面，對于歐盟排放交易體系以外的碳減排量，基于減排量給予補貼。

（四）重視能源低碳方面的信息技術服務

開展多方面的能源低碳技術服務。瑞典能源署針對中小企業，建立由400多家企業組成的能效網絡聯盟，能源專家為其提供能源管理方面的建議，并開展低碳能源培訓，為利益相關方普及節能低碳知識。對于高耗能企業，實行每4年開展一次的強制能源審計。對于中小企業開展包括能流圖、節能措施和能源計劃在內的能源調查，政府提供一半的資助，最高不超過5萬克朗。

四、對我國的啟示

瑞典在能源轉型和碳減排方面成為全球的引領者，一方面與其國情和資源稟賦有關，另一方面更是因為政府在促進清潔低碳能源發展方面出臺的政策和執行得力。我國要實現能源可持續發展，為全球應對氣候變化作出貢獻，應該學習借鑒瑞典成功經驗，促進能源轉型。

（一）明確目標做好政府政策保障

不論是從歐盟角度還是從本國角度出發，瑞典都制定了明確且激進的政策目標，分階段有步驟的進行低碳改革。歐盟以及各成員國均以法規的形式保障了政策執行的效力，且不斷對法規進行更新以適應新的形勢。瑞典環境和能源部為主管部門，瑞典能源署提供信息技術支持，分工清晰責任明確。

（二）利用經濟手段鼓勵低碳能源發展

瑞典實行了多種經濟政策工具，包括各種環境稅、新能源補貼、能效補貼、排放交易體系、自愿減排協議等。各種政策工具相互協調，相互補充，例如對參與排放交易體系的企業進行環境稅減免，以補貼政策激勵促進自愿減排協議，形成了靈活有效的政策體系。特別是碳稅、能源稅、垃圾填埋稅等稅收手段，以及低碳能源和技術的稅收減免，成為消費者選擇低碳能源的最好價格信號。

（三）重視構建循環低碳可持續發展社會

中小企業和終端消費者，獲取節能低碳知識比較困難，這是影響節能低碳進展的最重要障礙之一。政府作為市場的引導者，應該重視信息普及推廣工作，掃除信息障礙。瑞典是可持續發展理念的倡導國家，也在可持續發展方面做出了突出成績。我國應該將可持續發展的理念融入經濟社會發展的各個環節，例如重視垃圾的循環分類和能源化利用，一方面建成集約高效社會，另一方面將廢棄的垃圾變為能源，構建循環低碳可持續發展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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