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天

作為一名文學少女,我對文學作品里浪漫的描寫一直心向往之,而自己明明長相不差,也可愛活潑,卻苦于師范院校男生太少,母胎單身十八年,上了大學還是無人共譜鴛鴦曲。
雖然師范院校男生少,但也不是沒有外形和內在都優秀的人。
我大二的時候,暗戀隔壁學院的師兄。師兄人高,又幽默大方,還是學哲學的,想法深刻犀利,自從去觀看了一次他的辯論賽,我就無法自拔地迷戀上了他。拿小本本記下他的金句名言算什么,我還選和他一樣的公共選修課。我一直把“走過你走過的路,我就成了你”這句話奉為逐愛真理,甚至常常故意路過他上課的那幾間教室,不時創造一些偶遇。
粉絲行為持續了半年多,終于有一次,我大膽地約了師兄共同探討哲學問題,師兄竟也欣然應允。我幻想我倆在梅園食堂把酒言歡,共談人生,笑意盈盈,百年好合……唉唉打住,就是一場友好又深入的交流而已,我的目標是更了解師兄,成為他的知己好友。
開頭的確非常順利,在食堂打完飯,他非常nice地問,要不要去買杯飲料給我,我簡直受寵若驚心花怒放,于是點點頭,嬌羞地等待他回來。喝著飲料,我們的確是把酒言歡了,從他選修的近代哲學聊到原生家庭的問題。一切都如此完美,師兄禮貌周到,舉手投足散發著知識和修養的魅力。
正當我沉浸在happy ending的想象中無法自拔時,一個甜甜的聲音突然響起來:“周然!”師兄回頭一望,眼睛里立馬充滿寵溺的微笑。糟了糟了……不對,說不定只是關系好的前后輩。我給自己強打鎮定劑,還要保持微笑。可是,緊接著,這姑娘把一只小白手搭在師兄肩膀上,問:“就是這個師妹呀?真可愛。”然后人畜無害地望著我笑。
我幾乎吐血,卻仍倔強地自我安慰,不怕不怕,最多就是另一個競爭對手,我黃蓉還怕嗎,大不了公平競爭。然而,我還沒來得及回話,師兄的手就搭上了那只小白手。搭上了搭上了搭上了……“砰!”彗星撞地球了。我早已聽不見他倆說啥,世界中一片黑幕,兩個大大的發光的白字“完敗”。
第一次暗戀以失敗告終,可我這樣一個堅強勇敢自強不息的同學,怎么會被這小小的失戀打敗呢?我當然要換個找新男神,阿呸,我是準備考研,投身學術,為建設祖國出一分力。
很快,我遇到了我命中注定的男神。那時我還沒決定好要考哪所學校,于是上網搜尋各種資料以及請教考上了的前輩們。一位叫“一笑紅塵”的男網友,是比我高一屆并考上了的師兄,綜合比較下來,我覺得他的資料最全也最具性價比,于是跟他買了資料。他人真的非常實在,由于我是第一個向他買資料的人,他不僅提供了資料,每當我遇到不明白的專業問題,都會跟他請教,他則相當耐心地給我解答。
唉,考研的人最容易被寂寞包圍了。其實在看到他朋友圈的照片之前我還色心未起,終究還是外貌協會的鍋!
我看到他高大帥氣的外形,這樣一個優質男生不辭辛勞地為我考研解答,憂我所憂,他不僅人品好,待人好,人還帥!不喜歡他喜歡誰?天理難容!
于是我又開始了暗戀之旅。但我擔心這回又被人捷足先登,于是在網上算卦,算出一個告白的黃道吉日——竟然是“520”。這不是巧合,一定是天公作美,我和他定是天作之合!于是,在全世界鑼鼓喧天地秀恩愛表白的時候,我也加入了湊熱鬧的大潮。
在基友的支持下,我勉強保持著所剩無多的智商,敲出了“能給我一個深入了解你的機會嗎?”這句話。對方過了十分鐘才回復,說希望給他時間組織語言。我自然只能說好了。
第二天我收到他的信息,心撲通撲通要跳出來,基友和我一起小心翼翼打開鎖屏,仿佛觀看出土文物那樣捧著我已經傷痕累累的手機。他說的其他一堆我都沒看到,我目光迅速鎖定在“今年五月我已經有了一個可愛的女朋友”這17個字上,17個字,我來來回回讀了十幾二十遍,什么?!他這是啥意思?他交往了一個“可愛”的女朋友?這意思就是我不可愛了?呵,男人!
我氣得在宿舍跺腳踱步,從三四米的宿舍的這頭走到那頭,那頭走到這頭。“可笑!可氣!本姑娘可是本院一枝花,誰比我可愛?誰!比我!可愛!”基友看我的樣子,嘆息說:“這孩子怕是沒救了。”我一氣之下發誓:“我一定要成為這個渣師兄朋友圈里學術最厲害,最閃閃發光的存在!”
所以我要考北大,以解心頭之憤!
受到一連串打擊后,我下決心一定要考上北大,揚眉吐氣。我胸中憋著一股氣,想到要和我媽低三下氣地請求考研機會,幾乎背過氣去。別人家的父母巴不得小孩能考研,我們家卻恰恰相反。我媽是個家庭主婦,我爸是個平凡的公務員,帶著潮汕地區男性的大男子主義。從我高考開始他就沒覺得我能考上一本,等我上了一本想考研,他也覺得那是男孩子干的事情,女孩讀完本科出來找工作就好了嘛,過兩年嫁人生小孩才是正道。
我把書包往沙發上一擱,語氣著急地跟我媽講:“這次你不要再攔我了,我想好了,就考北大!”她可能極少看我這么氣急敗壞的,一時也沒說什么反駁的話。我于是接著講:“要是一年考不上,我會考兩年的。”
聽到這個,她臉色立馬變了,就跟條件反射一樣。“那可不行,兩年去考研?讀書還要三年呢!你出來都二十六七歲,變老姑婆了!”我一聽她這老一套的論調,更急更氣,聲音越發大起來:“年齡年齡,你心里就想著年齡,我的人生價值又不是只有結婚生小孩!我有自己的理想好不好!”我媽被我兇了一句,語氣弱下去:“你要考什么北大北小的都行,但我只給你一年時間,考不上就去找工作。”
談話不歡而散。我那一到家就翹腳看報,要老媽端茶送水敲背的老爸,聽說我要考北大,也只是從他厚厚的鏡片下對我放射出犀利的眼光,“我跟你媽想的一樣,一年最多,不要第二年了。”呵,迂腐!
當然,做出這個沖動的決定,我就知道自己已經踏上了一條不歸路。北大豈是說考就考得上的,要付出一般人難以想象的艱辛和苦工。但我偏偏是個倔牛,即使父母不同意,旁人不看好,我也一定要咬牙把專業課學下去,考不考得上要努力了才知道。
在日復一日的學習當中,我被緊張的課業加上迫在眉睫的畢業論文壓得喘不過氣,好像再沒時間去回味咀嚼自己的苦痛了。
所以你問我失戀的味道是什么,我猜可能是圖書館那一本本陳舊資料的味道吧。在考研期間,一天12小時蹲圖書館是家常便飯。不只是我,所有考研的學生都一樣,所以在考試面前,大家是公平的。當然了,伴隨而來的什么肩頸疼痛、脊椎問題全都司空見慣,以至于我考完試去醫院檢查,醫生驚訝于我二十幾的身體有六十幾的筋骨,我只能苦笑以對,所有伏案工作者大抵如此。
身體上的疼痛倒還不是最要緊的,最害怕夜深人靜時思考這一次考試的成敗得失,繼而思考人生的意義。焦慮失眠孤獨感猶如連續劇,一方唱罷一方上場,一波又一波的負面情緒不斷干擾著學習進度。如果我考不上豈不是被千人恥笑?真的要去找工作相親嗎?可心理壓力再大也不能不去圖書館,于是就這樣周而復始,負重前行。
我大概是走了狗屎運,這一年,在一起考研的同學當中,只有我考上了,而且考上了我的第一志愿!我忐忑地在官網上查到擬錄取通知書之后,才終于松了一口氣。那一刻,我在心里對那個曾經的男神說:“本姑娘果然成了你朋友圈里閃閃發光的存在,哼,以后還會比你的可愛女朋友學術水平更高!”
當我把這一消息告知爸媽的時候,我爸只是像以往一樣,勉強把目光從報紙上移開看了我一眼。我媽則絮絮叨叨:“北京,那么遠,那么冷,你要帶多少東西?你棉衣塞進去,箱子就滿了!”“你在那邊會不會凍病了!”“你真的不能讀廣州的學校嗎?”抱怨完一通,她又和大姨打電話:“是啦是啦,就是那個什么在北京的一個大學,北大……唉小妹,北大的全名叫什么啊?”
我媽,一個不知道北大是北大的家庭婦女,不知道我考上的是什么樣的學校,只是覺得北京霾大天冷,不想放女兒去那個遙遠的地方。我一時間哭笑不得,不知道該感動還是心酸,“北大,全名就是北京大學啦!”
今年九月,我就要去北京大學入學了,希望偽學霸能變成真學霸,更希望能遇到覺得我可愛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