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服務業要在“消費”二字上做好文章
——專訪教育部“長江學者”特聘教授、南開大學經濟學院院長盛斌

文｜本刊記者 鐘瑜

“未來的競爭是服務業的競爭”“中國下一輪新改革開放是服務業”“服務貿易既是全球自由貿易港轉型的基本方向，也是中國擴大開放的重中之重”……近期，一輪又一輪關于海南建設自貿試驗區和探索建設中國特色自貿港的研討會在海南舉行，“服務業”成為被各方專家反復提及的“高頻詞匯”。

在當前加快探索建設自貿試驗區和中國特色自貿港進程的關鍵時期，海南在現代服務業領域有哪些可為空間？要實現服務業的“低開高走”，海南應從哪些方面破題？“海南完全有條件在服務業上形成獨特優勢。”在接受記者專訪時，教育部“長江學者”特聘教授、南開大學經濟學院院長盛斌認為，海南服務業的破題可以從“消費”二字入手。

服務業對外開放是海南自貿試驗區的關鍵

作為中國（海南）自由貿易試驗區（自由貿易港）咨詢委員會專家，盛斌此次海南之行是帶著完成《海南自貿試驗區服務業開放與創新》調研報告的任務而來的。

“從建省辦經濟特區到國際旅游島建設，再到國際旅游消費中心的目標定位，海南的發展始終圍繞‘旅游+’?！笔⒈笳J為，無論從基礎設施建設、產業規劃、政策體系，還是得天獨厚的人文與自然景觀來看，海南發展服務業都具有良好基礎，但也有亟待補齊的短板。一是服務產業發展不均衡，目前以旅游為核心的消費型服務在海南占比過大，金融、電信、專業服務等生產型服務發展嚴重滯后；二是消費型服務還不夠豐富和多元化，“旅游+”和“+旅游”服務產品需進一步擴展；三是服務業的開放程度低，主要體現在服務貿易與利用外資的規模占海南GDP的比重及占全國的比重都相對偏低，這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外資對海南市場容量、營利性與營商環境的判斷。

服務業的開放是海南同全國其他11個自貿試驗區共同面臨的任務與挑戰?！吨泄仓醒雵鴦赵宏P于支持海南全面深化改革開放的指導意見》對海南服務業開放提出了具體要求和扶持政策，不僅支持海南設立國際能源、航運、大宗商品、產權、股權、碳排放權等交易場所，還明確指出要重點發展旅游、互聯網、醫療健康、金融、會展等現代服務業。黨中央給予海南極具含金量的“大禮包”，充分說明了海南肩負著中國服務業對外開放的破題使命。

在服務業對外開放的形勢下，海南如何應對好外來競爭沖擊？盛斌認為，放開是逐步和有序的過程。比如旅游方面，國際知名旅游公司無論在品牌、成本，還是在服務方面都具有較強的競爭優勢，短時間內涌入海南，勢必會造成很大的沖擊。

“但另一方面，開放是一種姿態，更是一種壓力，最重要一點，開放是自貿區或自貿港的本質屬性與功能，開放是最有效的促進競爭的方式?！笔⒈髮τ浾哒f，適當引進競爭是必要的，外來競爭能有效促進本土企業的發展，所以說，逐步擴大開放是海南服務業發展的必經過程。國內服務企業要在開放與競爭中不斷學習借鑒國外先進經驗與模式，從而提高自身的核心競爭力。

如何擴大海南服務業的對外開放？盛斌建議，可以考慮針對海南自貿試驗區的特殊情況，進一步放開服務業“負面清單”，擴大海南自貿試驗區執行準入后行業管理規定和經營行為規范準則的權限，設立若干有特色的服務貿易自由化先行區，深入探索建立跨境服務貿易“負面清單”，在確保國家安全的基礎上合理放松境外游客和專業人士入境管制。

省長沈曉明指出，“要緊扣高質量發展政策導向，加快建立以現代服務業為重點的產業體系。”面對新的重大歷史機遇，海南要實現在服務業對外開放上“低開高走”，必須奮起直追、后程發力，為全國服務業發展提供重要樣板。

“消費”是海南自貿試驗區建設的突破點

“歷史的機遇和責任落在我們這代人肩上，全面深化改革開放、建設自貿試驗區和自貿港成為擺在我們面前的必答題，而不是選答題。”省委書記劉賜貴曾公開表態。

目前，我國仍處于由生產型社會向消費型社會的艱難轉型期，由于受到海南本身不適合重點發展加工制造業的限制，圍繞加工制造業而衍生出的一系列生產型服務配套在海南就顯得較為弱勢，而消費型服務業正適應了我國高質量發展的需要，因此，要找準推進服務業的切入口，繼而實現從自貿試驗區向中國特色自貿港的實質性破題，關鍵一招是加快形成以服務性消費為主的產業格局。

敢于走別人沒有走過的路，才能收獲別樣的風景?！盎诎l展條件和定位，與全國其他11個自貿試驗區相比，海南的服務業在經濟中發揮著突出作用。”盛斌進一步分析，從數據看，2018年海南服務業GDP占全省總額的67.5%，服務業就業人數占總額的50%，服務業實際利用外資占總額的86.8%，服務貿易占全省外貿額的18%，高于全國服務貿易占比3.5個百分點。因此，發展服務業成為海南自貿試驗區的關鍵所在，更進一步說，消費服務業是海南服務業發展的重中之重，要為此尋求一個聚焦點。

“海南發展消費服務業的聚焦點是‘大消費需求’，包括消費倍增、消費升級、消費創新。與海南相關的‘大消費需求’產業包括旅游、醫療、康養、商貿、文化、娛樂、餐飲、體育等，海南應成為真正的國際旅游消費天堂。”為什么選擇聚焦消費需求，盛斌認為，促進居民消費需求增長是未來中國經濟轉型的大方向，居民消費需求增長具有巨大的潛力可供挖掘，發展與居民消費有關的行業或部門符合海南的現有基礎和條件，此外，還能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

消費型服務業直接針對消費者，消費者的體驗、感知、印象是對產品好壞評價的至關重要因素。對此，盛斌建議，海南發展服務業要更強調服務的誠信、營商環境中軟實力與市場競爭，同時，要充分利用現代技術手段（如移動互聯網、人工智能等）助力服務業、改造服務業和創新服務業。

沈曉明曾坦言海南發展面臨的三大短板，人才短缺位列其中。服務領域的創新發展依靠專業型人才的支撐。在全國掀起“搶人大戰”的態勢下，海南要如何搶占一席之地？盛斌認為，其一要針對緊缺或稀缺人才，引進外籍人才，放寬其入境和工作許可限制；其二要處理好島內現有人才“存量”與引進人才“增量”之間的平衡關系，在薪酬和待遇上保持公正合理；最后要通過細化人才劃分標準來認定“專業能力”，而非僅以學歷劃定人才標準。

免簽國家范圍擴大至59國，中免集團、中國旅游集團等7家企業在海南注冊落戶總部，一批文體娛樂賽事選擇海南……一系列以“消費”為中心的務實新舉措，正推動著海南探索消費升級新路徑，快步向國際旅游消費中心邁進。

以服務業為重點全面釋放海南發展潛力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現代服務業是產業發展的趨勢，符合海南發展實際，海南在這方面要發揮示范引領作用。”按照習總書記的要求，海南要加快推進旅游、互聯網、醫療康養、金融、會展等現代服務業項下的自由貿易進程，實現現代服務業項下的人員、資本、信息、技術、貨物等要素的自由高效流動，要走出一條符合中國特色自貿港建設的新路子，成為全國服務業發展的樣板。

“海南自貿試驗區的發展定位之一是國際旅游消費中心，這就要求海南的服務業要著重在‘消費’二字上大做文章?！笔⒈蠼ㄗh，要做好以“大消費”概念為核心的服務業，應著重從四個途徑入手。首先要促進服務產品的多元化。盛斌分析，就好比到餐廳吃飯，菜色豐富、色香味美、價格合理是吸引人的重要因素。旅游目的地選擇亦是如此，旅游產品、服務質量要具備極強的誘惑力才是吸引國內外游客慕名前來的重要原因。具體到海南，“按照國家發改委印發的《海南省建設國際旅游消費中心的實施方案》，其規劃的國際旅游消費‘菜單’是比較全面豐富的，關鍵是實踐中能不能真正上這些‘菜’，而且還要保證質量與性價比?！笔⒈笕缡钦f。

“其次要大力引進外資，特別要提高在旅游、文體、娛樂等領域的外資引進力度，進而產生示范效應?！笔⒈髮τ浾哒f，目前海南服務業缺少龍頭企業的帶動，建議引進國內知名企業與國外企業并舉，打造行業人氣，形成聚集效應與產業鏈。

服務業是以人為本的產業，社會誠信是重要的衡量標準，良好的營商環境能為服務業發展提供滋潤的生長土壤。根據國家信息中心發布的數據，2017年海南在全國36個省會城市中，社會誠信排在第20位。此外，根據粵港澳大灣區研究院公布的數據，2017年在全國36個省會城市中，海南營商環境綜合指數排在第26位。這表明海南在改善營商環境和構建誠信體系上仍需發力?！胺諛I是最容易產生爭端的行業，有沒有健全而公正的消費者保護機制、有沒有仲裁機構或法庭主持公道、有沒有健全的知識產權保護體系，這些對提升海南自貿試驗區的整體商業誠信與營商環境水平至關重要?！睘榇耍⒈蠼ㄗh改善營商環境可以從三個方面著手，一是健全信用聯動監督體系，二是強化專業性或部門性的消費者保護機制，三是成立國際專業仲裁調解機構或機制。

“最后，要利用新技術改造提升傳統的服務業商業模式。”盛斌指出，“在模式創新上，要以‘平臺經濟+共享經濟+體驗經濟’為理念發展旅游消費服務業；在技術支持上，將海南打造為‘數字島+數據島+智慧島’，通過移動互聯網、大數據和人工智能等技術為發展旅游消費服務業提供技術支撐與保障?！?/p>

“無論是建設自貿試驗區的實踐者還是資政諫言的專家，大家都有一個共識，推進開放與創新是一個艱苦的進程，但困難再多，也要完成黨和國家交予的重任。”盛斌對記者說，海南要充分利用好離島、熱帶島、特區島、旅游島、生態島這“五島優勢”，推動自貿試驗區和中國特色自貿港建設不斷向好發展。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