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田

湖南省新化縣上梅中學 羅瑞花

編輯 / 穆寧 rmzkmn@163.com

我的啟蒙老師是一位老先生，他用謎語用歌訣讓我們記住了一個又一個漢字，印象最深的是關于“田”字的謎語“四面皆山好耕耘”。在老師的解釋里，我想起我們的村落：群山環繞中，木屋青瓦上炊煙縷縷，一條清淺的小河蜿蜒而過，河兩岸有上百畝水田，男人們趕著耕牛“噢嘻”“噢嘻”忙碌其中，孩子們在河邊放鵝，有人走過，白鵝伸長頸子“嘎哦”“嘎哦”叫，田野一片熱鬧。

燒飯看灶頭，種田看田頭。過完元宵，村人開始勞作，先將田壟上的雜草除凈，用泥巴加固一道道田埂，吆喝著牛將老禾蔸翻過來，用木耙將田泥整平，田野一片整肅，如男人剛剛刮過胡子的下巴。“浮云有意藏山頂，流水無聲入稻田”，水滿田疇，天光云影，山巒村舍，倒映其中，蚯蚓、蟲子爬滿了壟上，引來了翩翩如仙的白鷺，那細長的腿飄落于田壟，高挑優雅。漠漠的水田靜靜積蓄著力量，等候尊主——秧苗的到來。

在最美的四月天里，楊梅紅了，枇杷黃了，村人開了秧塘門，密密擠擠的秧苗嬌媚柔嫩得緊，不堪重握，只能輕撫，扯滿一把，在水里洗落泥巴，用稻草束了，累進箢箕，擔往各處水田插蒔。

“稀三籮，密三籮，勿稀勿密收九籮。”插秧是對技術和體力的雙重考驗。在如鏡的水田里，有經驗的把式先插上一壟，其余的人跟著，每人手里握著一把秧苗，撅起屁股往后退，移動過的水田，嫩綠的秧苗一行行豎了起來，整齊勻稱，像一塊綠色的地毯。

這些翠綠的精靈都是宜室宜家的“女子”，嫁入新家后發榮滋長，開枝散葉，不要多久，就會“綠波春浪滿前陂”。在江南，土地肥沃，灌溉便利，田宜種稻，水宜養魚，聰慧的村人便在稻田里放入鯽魚鯉魚，隨禾苗一起長。水稻蓬勃生長，魚兒穿行，蛙聲四起。夏末正午的陽光，曬得田野里彌散著青禾的香氣，向上，向著太陽的方向不停地生長，是禾苗窮盡一生也不會止息的追求。

除了蟲子，水田最怕的就是缺水了。江南天氣柔和，三晴兩落，雨水調勻，加上地下水資源豐富，一般不會出現旱災，偶爾旱得久了，村人就抬出水車架在田頭的河邊，人踩動木榔頭，斗板一圈一圈地轉動，清清的河水汩汩地流進水田，“咕嚕——咕嚕——”的水車聲，仿佛交響曲，飄蕩在廣袤的田野里。車水，是江南農村一道獨特的夏日風景。現在田間的灌溉渠道修得科學便利，車水便難得一見了。

“燕子來，插齊秧；燕子去，稻花香。”稻田金黃，稻穗在風中淺唱低吟，稻草人開始“成長”，驅趕天上的麻雀，地上的雞鴨。當梧桐葉飄落，“家家打稻趁霜晴”，收割后的田野是廣闊的胸懷，關在籠里的雞、鴨、鵝，關在欄里的牛、羊，全趕到田里來，撿拾遺落的谷子，追逐草束下的青蛙，啃食稻茬上長出的回蔸禾，至于孩子們，打野戰、捉迷藏，可以玩得更加盡興。

種植水稻是一項龐大的工程，需要極強的耐性和辛勤的勞動，只有堅持不懈地努力，才能受到大自然的恩惠。南宋時樓儔作《耕織圖》，其中耕圖二十一幅，畫有從整地、浸種、催芽、育秧、插秧、耘耥、施肥、灌溉等環節直至收割、脫粒、揚曬、入倉為止的全過程，每個環節都是汗水，都得勤勞，這是所有生命沿襲的軌跡，人類也不例外。

“行當買田清潁上，與子相伴把鋤犁。”有青山，有屋舍，還有一片稻田，日子如同山澗一樣細水長流，滋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