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羅廣斌 楊益言

內容介紹
《紅巖》,又名《在烈火中永生》,講述了1948-1949年解放戰爭時期重慶地下組織與反動派展開的激烈斗爭。
小說的主要情節集中在“中美合作所”這個關押政治犯的監獄里,著重表現了兩種政治力量和兩種精神力量的較量。對許云峰、江姐等人,敵人盡管可以進行慘無人道的肉體摧殘,但在由精神和信仰筑成的銅墻鐵壁面前,敵人卻是一籌莫展、一敗涂地。在獄中斗爭的中心線索之外,小說又以地下黨組織的城市運動與華鎣山根據地的武裝斗爭為另外兩條支線,這三條線索交織成一個整體,集中描寫了革命者為迎接解放、挫敗敵人的垂死掙扎而進行的最后決戰,歌頌了革命者在酷刑考驗下的堅貞節操。塑造了許云峰、江姐、成崗、劉思揚、余新江、余祖勝等眾多可歌可泣,令人難忘的革命英雄形象,深刻展示了革命者的崇高精神境界和思想光輝。
明朗的太陽,在天空照耀著。正當農忙月份,才半下午時候,這座川北的小縣城的集市,就漸漸冷落了。
街頭巷尾,除了游動著一些“清剿指揮部”的匪兵以外,只有偶爾出現的,散市前給買主挑送柴草的農民,邁著大步,踩響街上的青石板,急匆匆地走過街頭。
一大挑綠油油的鮮菜,從野外挑來,來到離城不遠的一條靜寂的小巷。挑菜的人換了換肩,露出一張黝黑的臉,前后看了看,走到一座半舊的黑漆門面的獨院門前,叫了一聲“老大爺”,不等應聲就推開黑漆門,把菜挑了進去。
撂下菜擔,臉色黝黑的華為揩了揩汗,看了看堂屋兩邊階沿上,預作警號用的一排整齊的小花盆。直到判明沒有危險以后,他才穿過院壩,進到里間。
正廂房中間,擺著一張長長的條桌,桌上放著一把大茶壺。這地方華為來過好多次,他記得,江姐和媽媽曾坐在靠墻的兩張凳子上,商談過工作。
幾天前,江姐帶信說,上級要在華鎣山根據地召開擴大干部會議。后來又帶信來,今天她先在這里找媽媽和幾個同志,在會前交換一下情況。
華為喝了一碗涼水,看看愈見西斜的太陽,心情卻又有些煩躁不安起來。聯絡站的老大爺怎么老是不見回來?什么時候才能找到江姐呢?江姐還不知道情況已經發生了變化……
正在這時,廂房外面傳來了江姐的聲音。
“華為,你一個人來的嗎?媽媽呢?”
“江姐,你好!媽媽沒有下山。”
江姐點頭微笑著,進了廂房。“重慶約定送來的軍火,運到了嗎?”
“沒有。”華為趕緊匯報說:“重慶出了問題,余新江被捕了。媽媽叫我趕來接你回去!”
“余新江被捕了?”江姐吃了一驚。
聽華為把情況講完,江姐立刻把今天早上縣城發現重慶來的便衣特務的情況聯系起來。她馬上感到,有必要采取進一步的行動。她自己更應該盡快結束城里的工作,趕回山里去。
送走華為,江姐又轉身進去,最后檢查一下所有的房間。幾分鐘以后,江姐確定沒有丟失什么東西,才提起自己的布包走了出來,慢慢向黑漆大門走去。
“江姐!”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江姐一轉眼,便瞥見一個瘦長的人影,闖進門來,是甫志高。他一見到江姐,嘴角上便露出一種驚喜的笑意。“江姐,我找了你好久。”
江姐猶豫了一下,便招呼對方走進堂屋。她不明白甫志高為什么到這里來了,更不知道他已成了叛徒。
“支援農村工作委員會派我秘密送來一批軍火,要馬上派人去下貨,最好你也去檢查一下。”
江姐沉默地聽著,看看甫志高,沒有答話。
“老許同志親自派我送來的,余新江病了。”
“余新江病了?”江姐審慎地問。
“他患了斑疹傷寒,進醫院好久了。”
“唔……老許有信給我嗎?”
“他怕路上不安全,沒有寫信,叫我口頭匯報。”
“重慶最近的情況如何?”江姐忽然問。
“你離開重慶以后,各方面工作變化很大。”甫志高笑嘻嘻地回答,“群眾運動熱火朝天,前些時候各廠舉行‘五一’聯合大罷工,聲勢大極了,弄得敵人一籌莫展,毫無辦法。”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這里?”江姐又隨口問道。
“老許親口告訴我的呀!”
這處聯絡站的地址,是許云峰不知道的。李敬原知道這處地點,但甫志高和李敬原沒有任何聯系。江姐立刻聯想起老大爺說的,前兩天有人在附近逗留的情況。
“哦,你吃飯了嗎?”
“不,工作要緊。”甫志高又急切地提出要求:“江姐,車上的同志們正等著我們的人去搬運哩!”
“好。”江姐應聲道:“不過這里沒有人手,麻煩你到根據地走一趟吧。”說著,她找出紙筆,一邊寫著紙條,一邊說道:“你把這封信送上華鎣山,山上便會立刻派人來運軍火。”
“上山的路,我不熟……”甫志高囁嚅著,不敢接江姐遞給他的紙條。
“你不是本地人嗎?出城去一條大路,就上山了。”江姐心里已經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危險處境。
“不過,”甫志高狡辯道:“新來乍到,我的行動容易引起注意。”

江姐不再勉強對方。這時,她只想著出門不久的華為,應該等他走得更遠才好。
“江姐,你還是去檢查一下運來的軍火吧。”
“你等一下。”江姐走到旁邊,拿起梳子靜靜地重新梳理她的短發。在這時候,她還想找個脫身的機會。可是她發現,敞開的黑漆大門外,已出現了幾個陌生的人影。
甫志高在室內踱上幾步,用充滿了感慨的聲音說道:“這一次回到川北,我感到變化真大,到處在抗丁抗糧,到處有民變武裝。江姐,你們在這里工作得真好,群眾這樣高的覺悟,搞得敵人日夜驚惶,聽說華鎣山縱隊現在牽制了敵人不少的軍隊,真是了不起……”
說著話,甫志高斜眼瞟了一下,江姐仍舊默然坐著,臉上毫無表情。他又把話題一轉,十分誠懇地娓娓動聽地談起來。
“江姐,我真感謝你的幫助。你在重慶臨走時教誨我的話,至今我也不敢忘懷。我記得,那時我們說過,勝利就要來了,霧散云開,陽光普照大地!可是真沒有想到,我們敬愛的老彭同志,竟在勝利前夕,永遠和我們分別了……”
“住嘴!”江姐臉色一變,鄙視著甫志高,知道脫身已不可能,華為已經走遠,便不再和叛徒周旋,厲聲問:“你到底來干什么?”
“你——”甫志高猛然后退一步,眼珠轉了轉,又露出偽裝的奸笑,迎向前來。“我送軍火來的呀!”
“你想騙誰?”
“老許親自叫我來的。”
“老許根本不知道這個地址。你想搞什么鬼?”
“我好意來看你,請不要誤會。”甫志高強自辯解著,一步步退向墻角。
“原來是你帶領便衣特務……”江姐盯著甫志高陡然變色的臉,她緩緩地,但是斬釘截鐵地說出幾個清清楚楚的字:“無恥的——叛徒!”
“叛徒?我叫叛徒?”甫志高咬咬牙,干癟的嘴臉現出凌厲的兇相,聲音迅速一變:“黨給了我什么好處?憑什么要我為你們賣命?哼!一天到晚擔驚受怕,還要裝出笑臉忍受無盡的批評指責!許云峰,成崗……還有你,哪次見面不是斗爭,斗爭!……可是現在,老實告訴你,我是專員了,軍統局的中校專員!”
“住嘴!”
“哼!”甫志高一步步逼上前來,“為了找你,我吃盡了苦頭。”他伸手一摸,烏黑的手槍突然對準江姐的心窩。“舉起手來!江雪琴!”
江姐輕蔑地瞟了一下槍管,她抬起頭,冷冷地對著叛徒猙獰卑劣的嘴臉,昂然命令道:“開槍吧!”
甫志高一愣,倉皇地朝后退了一步。江姐立刻邁步向前,目光冷冷地逼視著不敢回視的叛徒,對準那副骯臟的嘴臉,清脆地賞了一記耳光。
一群便衣特務沖進門來,惶惑地張望著。
江姐不再說話,伸手披拂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凜然跨出堂屋,邁開腳步,徑直朝洞開的黑漆大門走去……

(摘自《紅巖》,中國青年出版社,有刪節,吳凡 吳強年牛文 圖)
作者簡介

羅廣斌(1924-1967),中國共產黨黨員,1948年被捕,被囚禁在重慶中美合作所渣滓洞、白公館集中營。建國后,歷任青年團重慶市委統戰部部長、重慶市民主青年聯盟副主席,后在重慶市文聯專門從事創作。與楊益言合著革命回憶錄《在烈火中永生》、長篇小說《紅巖》。
楊益言(1925-2017),中國共產黨黨員,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著名小說《紅巖》的作者之一。早年參加革命工作,后被捕囚禁于重慶渣滓洞,出獄后根據其親身經歷寫成本書。
寫作背景
《紅巖》的作者羅廣斌、楊益言,都是中國共產黨黨員,曾于1948年先后被國民黨反動派逮捕,并囚禁在重慶“中美特種技術合作所”集中營里。他們和小說中的人物有著共同的經歷和命運。
新中國成立后,為了“把這里的斗爭告訴后代”,他們先后寫了《江姐》《小蘿卜頭》等報告文學與革命回憶錄《在烈火中永生》。接著,兩個人又在這些敘寫真人真事的作品的基礎上,創作了長篇小說《紅巖》。
人物形象
江姐
共產黨員。穩重安詳、深沉堅強,處處表現出純潔的黨性和對革命事業的無比忠貞,深受同志們的愛戴。就義前,她從容地向同志們告別,莊嚴地實踐了自己的世界觀和人生觀,是無產階級真善美的化身。
許云峰
工人出身,長期從事地下黨工人領導工作,有著豐富的斗爭經驗。果斷,沉著冷靜,有非凡的膽識和過人的機智,以頑強的意志在潮濕陰森的地窖里用手指挖通了石壁,把越獄的通道留給了同志們。自己則帶著對勝利的堅定信念從容就義。
成崗
16歲加入中國共產黨,參加地下刊物《挺進報》的編輯、印刷和發行工作,在工作間被捕,關押于渣滓洞、白公館看守所,在敵人的威逼利誘下堅持自己的氣節,在獄中堅持出版《挺進報》。后被槍殺。
劉思揚
出身于大地主家庭,但他卻投身革命,為信仰勞碌奔波,是知識分子中的楷模。他有著豐富的內心世界和堅定的革命信仰,至死沒有玷污黨的榮譽。
小蘿卜頭
在敵人的監獄里長大,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6歲時在黃將軍的幫助下學習,非常尊敬老師,經常幫助大人做秘密工作。遇害時還不滿9歲。
華子良
共產黨員。他忍辱負重、足智多謀、能屈能伸,因裝瘋賣傻而被特務稱為“瘋老頭”,被關押在白公館。得知“提前分批密裁”的罪惡計劃后逃到了解放區,為越獄計劃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甫志高
原為地下黨員,后因被捕不堪嚴刑拷打而叛變,出賣了許云峰、江姐等人,對地下黨網絡造成了極大的破壞,是貪圖享樂,沒有革命精神的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