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遷都的背后

旭東

早在好幾年前，印度尼西亞首都雅加達的下沉趨勢就已十分明顯，盡管有不少專家、學者發出警告，但現狀還是絲毫未變。如今，面對下沉愈發嚴重的雅加達，印尼政府“無力回天”，最終宣布遷都。2019年8月26日，印度尼西亞總統佐科·維多多向全世界宣布：印度尼西亞將遷都至東加里曼丹省。

其實，備受下沉問題困擾的城市遠不止雅加達一個。隨著海平面持續上升，許多城市都面臨著下沉的威脅，尤其是沿海城市，它們的下沉速度更快。雅加達的現狀給世界敲響警鐘，城市下沉不再是危言聳聽，而是直接威脅到人們的現實生活。研究人員表示：如果再不加以控制，雅加達大部分地區將在2050年被完全淹沒。待到那時，誰又將成為下一個被淹沒的城市呢？

被“遺棄”的雅加達為下沉城市敲響警鐘

按理說，擁有一棟豪華的海景別墅是件令人非常羨慕的事，但索菲亞·福圖納并不這樣想。索菲亞已經在雅加達生活四年了，她的海景別墅不僅沒給她帶來享受，還給她增添了不少煩惱。平均每過六個月，她家里的墻壁和柱子就會出現裂縫，海水數次涌入她家的游泳池，導致他們不得不將所有家具搬到樓上。起初，維修人員說這些裂縫是由地面沉降引起的，索菲亞半信半疑，直到后來她才意識到：原來地面真的在下沉。

不斷的下沉給雅加達帶來了更多的自然災害，尤其是洪澇災害，讓沿岸居民飽受折磨。有研究人員稱，如果再不采取措施，到2050年北雅加達地區95%的區域可能都會被淹沒。

雅加達作為東南亞第一大、印度尼西亞最繁華的城市，一直被人們公認為是印尼經濟發展的領先者，這里聚集了大量財富、人才和政治精英，擁有國內最大的金融和工商業機構。盡管如此，還是有人說：雅加達的未來就像一支燃燒的蠟燭，遲早會迎來黑暗。2019年8月26日，印尼總統佐科向世界宣布：印度尼西亞的首都將從雅加達遷往婆羅洲的東加里曼丹省。《雅加達郵報》報道稱：新都地址距雅加達約1400公里，政府計劃在2020年到2021年間開始動工，并于2024年左右陸續遷入政府機關。該遷都計劃預計耗資466萬億印尼盧比（約合人民幣2340億元）。

遷都消息一出，“沉沒的雅加達”瞬間成為新聞熱詞。盡管印尼政府列舉了大量遷都理由，但人們最關注的，還是雅加達的下沉問題。城市下沉問題研究專家赫里·安德烈亞斯稱：“在過去10年里，雅加達北部已下沉2.5米。現在，雅加達40%的區域都處于海平面以下，而且其中一些地區每年仍在以約0.25米的速度下沉。”到下個世紀，雅加達的海平面最多會上升0.9米，大部分地區或將被淹。

雅加達的下沉速度比地球上任何一個大城市都快，甚至超過了氣候變化引起的海平面升高速度，而造成這一結果的，還是人禍。過度開采地下水就是其主要原因之一。雅加達的供水設施極為落后，只有不到半數的市民家中通自來水，水資源管理部門也只能滿足全城40%的用水需求。余下的人們別無選擇，只能從地下深處抽水，用于飲用、沐浴和其他日常生活。加上監管不嚴，幾乎任何人都能抽取地下水。雅加達市中心的80座建筑物里，有56座有自己的地下水泵，其中33座是非法采水。雖然當地天氣多雨且地表河流眾多，但被破壞的地下水層很難得到恢復。雅加達有97%的土地被混凝土和瀝青覆蓋，即使地表徑流再豐富，也很難滲入地下水層。

除此之外，雅加達嚴重的污染和混亂的城市建設，是導致其下沉的又一禍因。這里的海岸線附近有數量龐大且布局混亂的港口，周圍分布著大量高樓、臟亂的貧民區、違規排放的工廠和大型商場。無論風險如何，高樓建筑還在不停修建，印尼工商會主席艾迪·甘內福對此表示：“只要有人購買公寓，發展就會繼續。”與此同時，曠野成路、樹林被伐，大量鄉民涌入雅加達尋求工作機會，私建房屋愈加猖狂。各種工廠也肆意向水道排放大量廢水和化學物質，污染著雅加達的飲用水源。有專家稱，截至目前，留給雅加達阻止下沉的時間僅剩十年，倘若不加以改變，沉沒將是雅加達最終的宿命。

美國多城陷入危機休斯敦、新奧爾良無一幸免

由于氣候變化導致海平面上升，世界各地的沿海城市均受到影響。2012年普利茅斯大學的一項研究發現，海平面上升0.9到2.7米將對全球部分地區的人類活動造成災難性影響。而到本世紀末，全球海平面預計會上升兩米，其主要原因是全球變暖、冰川消融。

眾多科研人員發出警告稱，在未來幾十年間，全球恐將有數十座主要城市，或部分下沉、或完全沉沒，數千片沿海而建的社區將無法居住。據美國雜志《商業內幕》報道稱：目前，全美多座城市飽受洪災侵襲，今后發展趨勢不容樂觀，到21世紀末，美國多城或將面臨被淹的危險。

位于布法羅河口及其支流河岸上的休斯敦，是美國得克薩斯州最大的城市，城市人口約為200多萬，是墨西哥灣沿岸最大的經濟中心。但與此同時，它也是美國下沉最快的城市之一。休斯敦的下沉已經持續數十年，下沉得越多，就越容易受到災害的影響，例如颶風“哈維”席卷休斯敦時，造成該地區近14萬所房屋受損，約3萬人流離失所。根據美國地質調查局的數據，目前，休斯敦部分地區還在以每年約0.05米的速度下沉。即使在過去幾十年里，地方官員為此做出了各種努力，卻還是未能改變現狀。

與雅加達遭遇相似，無節制開采地下水是其下沉的主要原因之一。除了個人活動，工業規模的地下水開采，尤其是石油和天然氣的生產，讓這個充滿活力的大都市逐漸下沉。得克薩斯州的立法者曾頒布法案，在包括哈里斯、本德堡、蒙哥馬利和加爾維斯頓在內的各縣建立塌陷區和水源保護區。目標是通過減少地下水消耗來減緩地面下沉。然而，這些地區的開發速度遠遠超過該項法案的控制范圍，地下水的消耗并沒有減輕多少。在美國地質勘探局工作多年的水文地質學家馬克·卡斯馬雷克說：“許多當地人情愿閉上眼睛，也不愿相信地面在下沉，他們覺得這太夸張。但在過去的一個世紀里，這里的含水層已損失91到122米，即使切換到地表水，地面也會繼續下沉數年，因為地下含水層的恢復是需要時間的。”

相比休斯敦，另一個下沉中的美國城市新奧爾良，受天災因素的影響更大。新奧爾良位于墨西哥灣沿岸，地勢低洼，面對洪澇災害格外被動。事實上，該市至今仍未從2005年的颶風災難中恢復元氣。根據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的一份研究顯示，新奧爾良市近年來出現了明顯的下沉趨勢，沉降速率為每年0.05米左右。此外，該市部分區域本就處于海平面4.5米以下，照此發展，市內大片區域將在2100年被淹沒。氣候研究專家凱瑟琳·克萊默表示：“這些全球大都市看起來強大而穩定，其實只是海市蜃樓罷了。在未來，它們要面對的將是崛起的海洋。”

過度開采地下水、無規劃的城市建設、生態環境遭到破壞……幾乎是所有下沉城市的特征，這也直接揭示了人類活動給世界帶來的負面影響。

尋求解決方案一場迫在眉睫的戰爭

總部位于倫敦的慈善機構——基督教互援會，曾發布一份關于風險最高的下沉城市名單，倫敦、曼谷、休斯敦、雅加達、達卡、拉各斯等城市均榜上有名。但有學者指出，這份名單只突出了單個城市，在一定程度上分散了人們對整個“城市下沉”問題的認識：全世界大約有幾千個沿海城市和成千上萬的社區，都易受到海平面上升的影響。

在城市建設方面，眼前的需求和長遠的規劃之間總是充滿矛盾，但不管怎樣，尋求解決方案是這些城市唯一的出路。在雅加達，印尼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應對措施，包括修建干凈可靠的自來水管線、清理水道、加強監管工廠排放和拆遷違章建筑等，其中最具“野心”的要數修建“阻海墻”。早在2014年，印尼政府與荷蘭政府聯手啟動了名為“國家首都綜合性沿海開發”項目，“阻海墻”就是其中的關鍵部分。如今，高大宏偉的“阻海墻”像黑色絕壁一般聳立在雅加達灣，根據項目規劃，未來還將修建第二道“阻海墻”，屆時，整個雅加達灣就會被徹底封閉起來。

這些看似繁華的沿海城市，其實多少都受到了下沉的威脅。城市下沉問題也逐漸引起人們越來越多的關注，與此同時，這些城市也在積極尋求解決方案，將“可持續”作為未來發展的重點。

修建“阻海墻”的最初目的是為了阻擋日益升高的海水，但許多人卻對此表示懷疑，甚至激烈的反對。反對者稱，“阻海墻”并不能從根源上解決問題，它只會像雅加達一樣慢慢下沉。按目前的下沉速度來算，在2030年它就會被大海吞沒。另外，他們對“墻”的質量也深表懷疑。例如在沿岸的其中一段，并沒有任何“高大的阻海墻”，而只是一道低矮破碎的混凝土壁壘。如果這段混凝土墻出現缺口，爪哇海的海水將長驅直入。從這里到六公里外的市中心，整個雅加達都會被海水淹沒。

除了“阻海墻”，當地政府還寄希望于修建人工島。當局預計耗資幾百億美金修建人工泄湖和17個人工島，以此來減輕城市壓力、降低水位。與雅加達有相同打算的還有拉各斯。尼日利亞的港口城市拉各斯，是非洲大陸上人口最多的城市，同樣飽受下沉的折磨。他們打算建造一個受大型海堤保護的人工島，不僅能應對下沉，還可以成為潛在的經濟福利。但凱瑟琳·克萊默卻認為，不論是雅加達還是拉各斯，人工島都只是緩兵之計；或者更糟糕的是，它們還會加深這種負面影響，成為另一個嶄新的“搖錢樹”。

氣候學家阿德哈森納·蘇伯赫魯瓦康和很多同行認為，解決下沉問題的最好辦法不是修建宏偉的“墻”，而是讓雅加達恢復原有的生態環境，使那些自然的“蓄水池”重煥生機。被聘為雅加達氣候變化顧問的伊爾萬·普倫甘認為，除了恢復生態，雅加達也可以效仿上世紀的東京。幾十年前，日本東京正經歷著嚴重的地面下沉。對此，政府立即限制開采地下水，規定企業只能使用再生水，然后還采取了一種人工補給深層水的方法，雖然造價昂貴，但成效十分顯著。普倫甘補充道：“我們必須面對天災與人禍帶來的挑戰，收拾自己造成的爛攤子。如果任由這樣下去，那不久之后你將看到，人們在街頭為了越來越少的資源而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