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
小米是策劃部的丫頭,第一次見到她,我腦子里就浮現出幾個字,明眸皓齒。她有一張偏于中性的臉,大大的眼睛,露出些許英氣,笑的時候像嬰兒一樣天真爛漫,就是這樣一張臉,引來很多單身男人的目光。
這丫頭什么都敢往身上穿,有一次竟穿了桃紅的吊帶衫,鮮黃的短褲。
我不禁感慨,年輕真是好,那般俗艷的顏色穿到她身上,竟別有一番味道。我隔著玻璃注視她,心里一笑,我要和這個女孩玩一個游戲。
在茶水間,我遇到她,她笑:“稀奇哦,堂堂總經理,竟然自己來沖咖啡!”
我略帶些輕佻地說:“知道你在,就來制造艷遇了!”
這丫頭竟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說了句“無聊”,就走出去了。我對著鏡子里的自己做了個鬼臉,我知道,私底下,她們都叫我“花少”,一個30歲的鉆石王老五,想不花也難啊。
第二天上午,10點10分,滿臉笑容的花店小姐捧著一盆鈴蘭進來了:“請問,夏小米小姐在嗎?”

我心懷鬼胎地笑了,隔著玻璃,沒人注意到我。
沒想到小米看了一眼卡片,轉手就把花送給身邊的同事。
第三天、第四天……雷打不動的10點10分,同樣滿面笑容的花店小姐,清香幽人的鈴蘭,一盆盆送來,又被小米一盆盆轉送出去。
漸漸地,公司幾乎每個人的桌子上都放了一盆,一進門,香氣便涌了進來。
我算了一下,已經送到第43盆,除了小米,除了我,連打掃衛生的阿姨都有了。
那天下午,我在寫字間晃了一圈,故意走到她身邊說:“小米,聽說你最近紅鸞星動,什么時候也送我一盆,讓我分享分享?”
她沒有抬頭,也沒有出聲。
第44盆,端在小米的手里,她走進來,把花放桌子上,半天沒有出聲。我看著她笑:“真香啊。”
她說:“華總,拜托你……”我仍然笑:“你不喜歡鈴蘭?那我明天叫她們換,你喜歡百合、姜花,還是……”
她不動聲色地說:“華總,我不是你想的那種女人。請你自重。”
我笑:“這樣好了,晚上我們去喝一杯,我告訴你我認為你是哪種女人。”
她扭頭就走,我在后面補一句:“如果你不想在公司傳出桃色新聞,記得一定要去哦,反正我是無所謂的。”
她的腳步停了一秒,出去了。那一秒,是閃電與雷聲的距離,在她心中,肯定是電閃雷鳴。
不出我所料,她來了,簡單的T恤和牛仔裙,脂粉不施,點點頭算是和我打過招呼了。坐下后,她招手叫了一杯檸檬茶,一聲不吭地慢慢啜飲。
我知道她在等我說話,我偏不開口。
兩人在沉默中對峙了很久,小米站起身說:“既然你沒事,那我走了。”
她低下頭拎包,我說:“小米,我要告訴你,在我心中你是哪種女孩子,就是我喜歡的那種。”
她撲哧一聲笑了:“華總,這年頭追女孩子送花太老土了,對不起‘花少這個名字。別白費心機了。”
看著她的背影,我輕笑一聲,天下的心機,沒有白費的,看得多少,失多少了。
相安無事地過了一個月,表面上,我按兵不動。小米還是像過去那樣,嘻皮笑臉,沒心沒肺。她來找我匯報工作,我不說是也不說不,只是微笑著盯著她看,等到她細嫩的皮膚慢慢滲出紅暈,才意猶未盡地問:“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我就像個獵人,肆意地引誘一只美麗的白狐,讓她自己,心甘情愿地墜入陷阱。
很久沒有和女人約會,我開始覺得無聊,這天下了班,我索性請幾個同事去吃飯,其中就有小米,我看到她有些猶豫,從她身邊經過時,在她耳邊說:“你怕嗎?”
她氣鼓鼓地瞪我:“我怕什么?”
“怕愛上我啊。”我嘻皮笑臉地說。
果然是小丫頭,一激,便痛快地來了。
幾個人輪番上陣敬酒,飯沒吃多少,喝了一肚子的酒,走出餐廳,我就看到周圍大廈開始晃動,眼前的人也在起舞。
我很想送小米回家,可他們,硬把我塞進了出租車。
到了江邊,我吩咐司機慢點開,看著江水輕微地起伏,晃動著萬家燈火,我突然很想給小米打個電話。通了,可是,沒有人接。再撥,是個陌生男人的聲音:“你是她什么人?她在環市東出車禍了,你快來……”
我的酒一下子醒了,雙手抓住前排座位,急促地對司機說:“快,快,環市東。”
五分鐘,漫長如一世。
車還沒有停穩,我就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司機在后面喊:“錢、錢……”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死命地撥開人群,眼前只有一灘血,在燈光下呈現類似黑的顏色。我雙腿無力地跌倒在地上:“小米,小米……”
人們的議論仍在繼續:“可能不行了……開得太快了……”
我硬撐著站起身:“都給我閉嘴!”真想一拳掄過去,讓整個世界都閉嘴。
這時,我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華總,你在這里干什么?”竟然是小米!
我不顧一切地上前抱住她,像抱住一個失而復得的千年珍寶,像抱住自己的生命。
她一動不動,任我的雙臂箍緊她小小的身體。
過了很久,我才慢慢平靜下來。我覺得自己經歷了一次生死關口的轉身。
原來,兩個人騎摩托車搶走了小米的手機后,加大油門逃跑,沒有想到在拐彎處撞上了一輛運肉車……
陰差陽錯。
從那以后,小米看我的眼光便與從前不同。我盯著她看時,她會對我輕輕一笑。我跟她開玩笑,她不再兇狠狠地瞪我。對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切,我們很默契地沒有再提。
10月10日,我仍請花店送來一盆鈴蘭,她看了一下卡片,又抬起頭透過玻璃窗看了我一眼,收下了。
撥通她的內線,我忍住內心的喜悅,像平常一樣痞痞地問她:“小米,晚上去喝一杯。”她沉默了一下,說:“好。”
這個好字,就像一架纜車,直通山頂,風光無限。
像上次一樣,她對我點點頭,叫了一杯檸檬茶。
我問:“看過《心動》這部影片嗎?男主角把一枚戒指扔到水里,對女主角說,如果你愿意,就把水喝下去……”
她打斷我的話:“女主角戴上了戒指,卻沒有喝水。”她調皮地笑,眸子非常明亮。
我把一只熏衣草色的盒子推給她,她愣了一下,又推了回來。我笑:“怕什么?不是求婚啦。”打開來,是一條簡單的白金項鏈,我說,“生日快樂。”她的眼睛飛快地眨了幾下:“早就知道你的陰謀了,每天的10點10分。”我說:“那你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嗎?”
她笑:“我們來個約定吧,半年為限,如果半年內你都沒有別的女人,我們可以嘗試著開始。”我說:“嘿嘿,為了你,以后都不會有別的女人了。”
她把項鏈還給我:“這個先由你保管吧。”
一個月、兩個月……下班后除了必要的應酬,我都乖乖地回家,泡在網上,聊天,打游戲,偶爾和朋友去喝幾杯,他們拿我取笑,說我什么金盆洗手,什么堅決做只不偷腥的貓……任他們說,我只笑不語。
這時,有人說:“一物降一物,我看花少這次是動真格的了。”有人附牙口:“沒錯沒錯,他是死心塌地愛上小米那個小丫頭了。”我的手突然就停在那里,腦子一時無法回過神來。
愛,是嗎?
很快,六個月馬上就到了。
小米靠在辦公桌前,盯著我笑,很陰險的樣子,讓我忐忑不安。她遞過來一張紙,上面寫著“辭職申請書”幾個字,我愣了,什么意思?
她笑,不回答我的疑問,片刻,才說:“幾個月前,你的前任某女友在樓下攔住你……”
“可我拒絕了她呀!”我著急地打斷她的話。
她仍是那樣的笑,似乎準備繼續羅列我的罪行:“兩個月前,你在網上遇到了冷冰霜。”
“沒錯!她邀請我視頻,我也拒絕了!”看到我著急得像個孩子一樣的表情,小米毫不客氣地笑彎了腰。
“可是,等等,你怎么知道的啊?”
“那就是我呀!”小米吐吐舌頭,“所以,我要辭職!”
“那又是為什么?”我發現,在小米面前,我竟然變得愚笨無比,一時墜入濃霧。
“既做上司,又做男朋友,你累不累啊?”她用亮晶晶的眸子凝視著我,賊賊的笑容也改為淺淺暖暖的笑。
我取出項鏈給她戴上,輕輕擁抱她,呵呵,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就在這時,我的手臂被什么東西劃痛了,一看,原來是小米那條奇奇怪怪的金屬腰帶,我拍拍腦袋:“這又是什么?”
小米靠在我的身上,快樂地笑。
“小米,我過去有很多故事……”
“噓……”
我懂她的意思,連忙噤聲。
從此,花少是小米一個人的花少了。過去?誰還管那些過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