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 井 [組詩]

流泉

深 井

屋瓦上滴落的檐水

在不規則的滴漏間，一小片聲音

掛在墻角邊

矮小的牽牛花上，聲音很小，幾乎聽不見

但一些風

偏偏吹了過來，在地面上

鋪開

水域寬闊

旋渦，一個接一個

細致些，能看見一團

青色的嵐霧，自旋渦與旋渦的夾口

冒出來。水與水

融在了一起

更細致些，還能看見

那團青色的嵐霧下，有一把錘子

一張嘴

誰承接了蒼天的旨意，誰就一定會

善待它們

并與它們一起

在滴漏中，完成自身的挖掘

與修復——

在打鐵鋪

對于一塊已生銹的鐵，最好的安慰

就是重新置放

熔爐中

淬火，錘煉

在蛻變中，完成修復

從形式到內容，一種反叛建構另一種

反叛

新生的容顏，所有傷疤被火焰

抹去，又被火焰

照亮

那些不曾凋落的，都是這個世界極力挽留的

我的決絕，孕育于塵世的

苦難——

石頭記

是豁達

也是火焰。塵世高壓下鞭子如雨

而我們安于承受

與擊打，安于開裂之際，風能準確地填補

縫隙。用沉默去瓦解風暴

用忍耐繼續彼此的

修行——我和我的這些弟兄，即便

蒼色中煉就鐵石心腸，也一樣擁有凡人的呼吸

偏于一隅，不爭

不棄。溫度是苦難養成的

包容才見知性

我們是我們的山川。如果，遇見是恩德

那我們必定更珍惜

請相信，每一朵碰撞中迸濺的

火花，都是我們最深沉的問詢與祝福

——你好，大地。

——你好，蜿蜒于人間的生生不息的這生活的

洪流……

告 白

這些年，錯過的

大多是我愿意為之付出的。沒有理由

抱怨。

但，請允許我，在世風急轉的

冷暖中，猶疑，并保持內心的一點點

自尊

不需要憐憫，更不需要

歲月獎賞。該承受的都已承受

輕下來的

或許只是腳步，而不是

骨頭

笑，是在找尋出口

沉默，是在修正歸途

在我玩世不恭的種種表述里，除了一絲厭倦

還有恪守，從不曾放棄

當我言及信仰，無論如何，你都要

相信

——這時候，我是認真的

二 月

瓦解，并非

源自新生。裸露的傷疤

不再是創造

而是沿襲。痛沿襲更大的痛

風沿襲更大的風

某種意義上，鴨子比我們有前瞻性

對春光的領悟，沿襲于水

知性，萬古而不可測

之水。就仿佛經歷隆冬，有比凜冽本身

更具抵抗力的

凜冽。送走眾多祝福

和祈禱，是對一杯酒之于生活的

沿襲。不是告別，不是迎迓

是一種撕裂，建立在朽木之軀上的

沉淪，與風化

——沒有一顆心是鐵做的

覺 悟

忠告就在耳邊

恩德，風一樣徐徐吹在馬路上

馬燈，馬廄

黃金的鬃毛，白塔的操守

傾 斜

肉體在生銹

昨夜那一排新鮮的露水，并未制造更多

鐵的閃電……

大地啊，彷徨

傾斜的我們，在翻閱卷毛邊的

辭典

當我們背過身，戰栗中的哭泣，正好落在了

黃昏的縫紉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