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出竅

北京◎魯 櫓

星辰出竅

我有不著邊際的思想，傲立于星空。這偌大的黑暗，唯有天上的星子露出自信的眼睛。

我見慣人世的眼睛，大都猥瑣、畏懼、哀傷、膽怯……

但怎么可以完成這一生，怎么可以對這具煎熬的肉體致敬？又怎么可以談到精神、談到靈魂，甚至談到身后百年、千年？

星空沒有一刻是沉默的。他定然是萬古消瘦的長者，智者仰望，愚者同樣仰望。只有完美者每日露出猙獰且滿足的笑容；

星辰劃過天際，這是一句警示！

閃電和雷聲降臨，這是一句警示！

山洪和地震出世，這是一句警示！

太陽和大海長留寰宇，這是一句警示！

我多愿我們活著——

是對自身行為的警示；是對前生和后世的警示；是對靈魂和肉體的警示。

但星辰閃耀——

這是出竅的先行者打出的旗語；

這是那個慈祥長者注目亙古，指引更替；

這是我們自己——

立于塵世，黯然銷魂！

太陽從不甄別

灌木叢中的小松鼠沒有尖利的嘴，它行動敏捷，穿梭在陰影和陽光之間，穿梭在荊棘和樹葉之間，它靈活的小肚皮一鼓一鼓，似乎是腹中飽飽的，眼神也那么亮；

灰鴿子夾雜在一群白鴿中，從天空掠過，翅膀上棲息的光與白鴿子是一樣的，它們掉落的羽毛同樣也是不分地域的，我曾看見一只灰鴿子追逐著一只白鴿子，它們停留在一處屋頂上，“咕咕—咕咕—”的聲音是一致的，它們那么相愛；

垃圾堆里的老鼠眼睛也是賊亮賊亮的呢，它們迅速、敏感，對人類的腳步聲一點也不懼怕，棲身在下水道或者垃圾桶，該是很享受的吧？

太陽——照著它們的脊背，也照著它們的食物。

兩個男人在聊天。是兩個看起來年齡并不大的男人。兩個人都叼著煙，其中一個痞痞的樣子，歪著頭，腰也是不立直。他該是健康的，嗓門洪亮，笑聲傳得很遠；

城鐵上學生模樣的孩子在擁抱和親吻，那么旁若無人，陽光從窗戶伸進來，落在他們站著的地方，一快圓形的光斑跳躍著，在車廂的每一節；

失戀的人盯著一些愛情的字眼，淚流滿面時也不哭出聲來，寧愿嘴唇咬出血，寧愿手指摳破皮，陽光投在書桌上，投在她翻開的書頁上，真的是一行一行的；

有人出發有人返航，而帆船漏水；

有人清早辭世有人半夜離婚，他們都熱愛過玫瑰；

有嬰兒哇哇大哭；有老人再續良緣；

季節在啞口無言時必定委派了諸物，助力事件總是一環緊扣一環——

蛙聲落入蛇口；蟬鳴撕扯著閃電；

大樹在伐倒時再也不能庇護鳥巢；

螞蟻窩潰敗于一場滔天洪水……

只是，只是，這一切都有停歇的片刻。都要迎來第二日。

新一日陽光萬丈。

歲月輪回，太陽從不甄別！

道路的雄心

貪婪者印堂發黑。

光明磊落的人眼神清亮。

人生選擇道路，道路是尖利的，道路會制造車轍和裂紋，還會制造溝壑和陷阱；

無疑只是一條品性之道，菏澤中深埋淤泥，淤泥中又綰結蓮花，看你心性是否如清水，微風中明眸善睞，芳香自會追蹤；若其反，價值迷失于暴力，精神沉淪于外相，欲念是大風中碰撞的頑石，不自覺就已傷及骨髓；

但道路不會放棄個性。它天生遍布財富，長滿誘惑的果實，既是在泥潭，也有珍珠炫目人世的眼睛，你會找到說服自己的理由：取，抑或放棄，此兩者都有光芒照拂，仿佛必定，仿佛宿命；

道路的雄心，意在讓過往的生靈背上十字架。

若有捆綁之心，就此生長居漫漫道路。若無，就從容大方地走過，直至成為英雄。

道路和人，原是彼此成全，怕只怕，總有人會錯了意！

樹木的年輪天道

向內。一直向內。以圓滿昭示年輪，在年輪的秩序中暗藏天道。

起初是混沌的。并不清楚自己的前生是怎樣的一株植物？并不清楚自己的后世是烏煤還是黃金？于瀚海大漠懵懂扎根，于峭壁懸崖風餐雨宿，狂風打落也便落了，閃電咆哮也便倒了，山洪土崩也便死了……是一棵樹，也是一根草，未認真思考，便得不到尊重；

漸次清晰起來。先從珍惜四季開始。

氣候、日照、雨水的不同分界，或疏松或緊致，或色淺或澤濃，大自然豐沛的顏色，均能從我的同心圓中找到相應的對稱——

天文、醫學和環境等方面的歷史信息；

歷史考古、林業研究、地質和公安破案諸多方面；

甚至是暗號，是密碼，是風起云涌的昨天，是和風細雨的今天；

若說年輪中有財富；

若說年輪中有風水；

若說年輪中有情誼……

我曾在久旱無雨的金沙江路中途，敬禮一棵扭曲的楊樹，它雖生長于干旱之地，卻絕不盲目拉抻，派出有限的甚至是細小的樹葉，努力收集有限的雨水、有限的露珠，也殷勤邀請一只同樣干涸的麻雀，且在稀疏的綠葉間清理自己的歌喉；

我說的是我啊，對著莽莽大涼山獻上一曲——畢竟，我們都有一個清涼舒爽的夢想，期望實現，腳下的土地是我們的天命，不管是路過還是安身于此，都力求有一片綠陰是我們打出的！

如果我倒下了，我注定會倒下的，我希望有人指著我說——

她曾經像一棵樹那樣生長。

我也曾經像一棵樹那樣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