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夜晚是等待石頭醒來

◆◇ 曾鵬程

我的夜晚是等待石頭醒來

城市的夜晚是孤獨的。一盞燈點亮

想到你，山就空了，長久的打坐

消失于無形的舍利還是落入冬的枷鎖

眾生被搬到另一個看似華麗的災荒

一盞燈滅了，想到你，山就冷了

又空又冷的山，摒棄清修。把山鋸掉

枯竭的肉身消失于無形，這看似

鋸掉了大地的舍利，這華麗掩飾的災荒

依然冷峻，像另一面逃難的鏡子

今夜，我獨自在城市的孤峰枯坐

太多太多，起起滅滅，終歸于愛與戒律

近乎所有燈光熄滅，石頭，雪與云霧

覆蓋了的石頭，舍利的石頭，便傲嬌地

發光，干干凈凈，純粹無瑕

彌生人

如果可以像你，像太陽一樣

我永遠不會陷入背對的所有黑夜里

圓睜眼睛所透露扭曲的目光，像水母

飄搖的頭發，就是光芒

它沒能走遠。就像它遲遲不肯

醒來，空山寂寂，尚缺一個動情的

回眸。那些沉寂的麻雀，瞪著

雙眼，像是預知自己在清晨將被砍頭

孤獨之中。我與之對視，我所看到的

只有無數雙眼睛，而那太陽一樣的

五官，倒立著，呼喊著，它永遠不會

知道對立面我所包裹的純粹與痛苦

我想進去。亦同它們，像太陽一樣

像水母一樣搖動光芒，睜大眼睛

放聲吶喊或歌唱，發出對外部世界的愛

我希望能看到你卷起波瀾

器 官

天地沉默。我翻越山林抵達最高處

尋找你的眼睛，洞穴沉默，沉默得

像一座古寺，所有語言多好

沒有一張嘴愿意敞開。眾神袛用自己的

身體，守著做夢的人

而這時我才看見，看見血淋淋下面

所打開的生命的內核，一切都是真的

在劇烈的日漸加重的疼痛中睡著，這是

多么美好。那個做夢的人，等待的

臟器，剛剛在黑市成交

我深愛著這個世界，也深愛著遠離

這個世界做夢的人，希望你夢見：翻越

山林抵達最高處，沉默的洞穴

可以張開嘴讓你親眼所見眾神袛的內心

你會知道：真正的生命是靜止的

礁 石

來吧，讓我們圍在一起疊羅漢那樣

困住這無邊的如猛獸般的海水，捕獲

每天都隱蔽在我們之中兇狠的獠牙

請看它嬗變的眼睛、蹄子和柔軟的拳頭

含著微笑。一只黑鳥的背上卻陷入

暗涌的氣壓，像披荊斬棘一樣步履維艱

它大聲召喚，如同重錘擊打鏨子之上

這面鏡子隱約呈現的凹凸花紋，像被告人

做出最終陳述。但它還是會來，這無異于

一只森林中兇猛的野狼終會露出嗜血的

銀牙，很快它就會無休止地撲上來，并非

獵取幾只野豬和山果那么簡單

你肯定無法抵擋這龐然大物暴跳如雷

它比廣島長崎的蘑菇云更要可怕。他說：

“住嘴?！钡珦鋪淼捏@濤駭浪，請把我也

嵌進去，讓我與你一起守著這無邊際的海吧

初秋的樹，或一次蔭蔽

猶如獨立的行吟者，執著地以畫圓的

方式竊取時間的痕跡，太像一次出塞：

途經柴達木盆地，塔克拉瑪干大沙漠

祁連山，阿拉善大草原……同光的運動

帶著物質遷徙，隔著一層鋼化玻璃

透過這層玻璃窺視光圈，所有的隱秘像

疊放的基因—— 靈魂的基因，以文藝復興的

名義，假借一名科學家，用興奮的催化劑

督促它排列組合，請數學家幫忙算算，它們

之中有多少種可能的不同類的典型

它用游移的背影掩飾追捕者的足跡。我知道

今年這次出塞的腳步正式挑戰一刀風的

呼嘯。我知道，你的結局：腐朽不過一焰篝火

壯實不過一抬棺木。我還知道，你會備好

上好的養料，深耕細作，卷土重來

而我，正等候自靈魂落下的第一片葉子

沉默，像一個垂死的鐵網。一只新生的狗

無法尋找它的種族，讓我確信我所

探研的靈魂的基因是有意義的，我絕不會

像遣返難民一樣，容不下任何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