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F M 淼淼口述

我叫淼淼,今年15歲。
我之所以要賣辣條,原因很簡單:想賺錢。
我爸媽雖然一貫“放養”我,但是,在錢的問題上,他們堅持“男孩兒要窮養”。所以說,我在上了初中,開始住校以后,他們每個月只給我600—800元的生活費。
我不確定,在大家看來,一個孩子有物欲是不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但是,在那個時候,我確實有一些想買,卻無法擁有的東西,比如一副更好的耳機,比如Kindle,而我的生活費只能保障基本的開銷。
初二的時候,我發現了一個賺錢的商機。
我們初中是一所封閉式的寄宿中學,整個學校只有一家小賣部。但是,這家小賣部里只賣“健康食品”,比如牛奶、水果和果汁。但你懂的,像我們這么大的孩子,有誰能離得開零食、泡面和汽水呢?
我注意到,在學校里,有的同學會趁著周末從家里帶很多零食來學校,有的同學嘴饞,又不好意思白吃人家的,就會出錢來買。
自從觀察到這個商機之后,每周回學校的時候,我都會在行李箱里騰出一半空間,用來裝泡面、辣條和汽水,找機會賣給嘴饞的同學。我帶得最多的還是辣條,畢竟,它占空間小,而且人見人愛。
生意進行得很順利,利潤也和我想的一樣高。比方說,一包3元買來的辣條,我一般可以賣到10元。最夸張的一次,有個同學為了買一桶泡面,居然愿意出70元。
為了打開銷路,我還會在別的班找同學當“托兒”,安排他們在教室里放肆地吃辣條,引誘其他同學來買。
當然,我得承認,有的時候,連我自己都經受不住誘惑,把本該用來賣的辣條給吃了。畢竟,那玩意兒真的好吃。
小打小鬧了幾個月之后,我決定擴大生意的規模,尋找合伙人。
我想到了阿飛。他是一個比我高一年級的學長,高高大大的港仔,很有生意頭腦。
我是在初一的時候認識他的。那個時候,我們學校搞了一個“模擬創業”項目,在學校里開了一家奶茶店,由初二某個班的學生自主經營,賺到的利潤交給學校做公益。當時,阿飛就是奶茶店的骨干成員。我出于對這個項目的興趣,主動和他結識,由此成為了朋友。
那個時候,阿飛有一個大膽的計劃。他希望能找一個初一的學生合作,讓他升到初二后接管這家奶茶店,而阿飛自己則作為股東,提供一部分啟動資金和促銷方案,幫助奶茶店提高收入,多出來的利潤二人平分。我對這個計劃很感興趣,但令我失望的是,到了初二,奶茶店并沒有像學校承諾的一樣,對每個班公開招標,而是被指定給了另一個班來經營。
計劃泡湯了,我和阿飛都很失落。我覺得很對不起阿飛,總想著,如果我當初能更主動一點,早早寫好商業企劃書交給學校的話,校領導應該會給我一個機會。
正是因為這次遺憾,初二的時候,當我想把辣條的生意做大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阿飛。
確定合伙之后,阿飛拉來了他的另一個同學,阿雞,三人組成了辣條“走私”的初創團隊,共同出資,利潤平分。
為了增加出貨量,我們直接在網上整箱整箱地購買辣條。但為了不引起學校的注意,帶來麻煩,我們買辣條是以老師的名義購買,寄到學校的傳達室,然后再趁著月黑風高的時候偷偷搬到宿舍。
我們的銷售模式也從散客上門,改成了上門推銷。我負責初二的市場;阿飛和阿雞則負責初三的市場。
每天下午放學后,我一有空就會到初二各個班的教室里賣貨,同學們也都逐漸習以為常。為了防止被攝像頭拍到,我一般會把書包背在前面,里面放著辣條和汽水,在教室里低調地“沿街”販賣。
每個星期,我們三個會分一次賬。因為學校里不允許用手機,所以我們收到的都是現金。我清楚地記得,第一次分賬數錢的時候,我感受到了一種真實的、由物質帶來的幸福感。
不久后,學校里就出現了模仿我們的人。但很少有人有我們的膽量,敢冒著被學校發現的風險,進那么多的貨。所以,在學校的“辣條走私市場”上,我們始終保持著壟斷的地位。
之所以如此有恃無恐,主要是因為我爸媽知道我賣辣條的事,并且表達了默許的態度。在他們看來,這是個不錯的鍛煉機會。
但是,在這個過程中,我和同學們的關系卻悄然發生變化了。自從初二賣辣條之后,在同學們眼中,我成了一個談錢的“商人”,一個他們口中的“李老板”,而不再是一個可以“談感情”的同學。
不僅如此,在“賺錢買自己想要的東西”這個初衷上,我也有些迷失了。我賺到的大部分錢都被浪費在了一些無意義的消費上,而我最開始想要的耳機和Kindle反而很長時間后才最終買到。
我知道自己不該亂花錢,但是,我管不住自己。這很悲哀——我利用他人的欲望來獲取利益,自己卻也被欲望打敗了。

初二下學期的某一天,我在去阿飛那里拿貨的時候,聽他說,我們的事情被同學告發了,學校的“德育處”已經找上了他們,下一個就是我。
果然,沒過多久,我就在一節體育課上被班主任叫到了“德育處”。場面很嚴肅,我心中戰戰兢兢。老師要求我得當場把事情的經過寫下來。按照阿飛原本和我核對過的“口供”,我本該謊稱生意剛做了幾個星期,沒有太大的規模。但是,在“德育處”,我改了主意,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寫了下來。
德育處的老師說,他覺得我們很有想法,但是,我們所做的事情間接危害了同學們的健康。他給了我兩個選擇:一、把利潤全部拿出來做公益;二、幫學校做一個別的公益項目。
最終,這兩件事都不了了之了,學校也并沒有公開懲處我們。
但是,對我而言,這件事還沒有結束。東窗事發后的第二個星期,年級里突然組織了一次“違禁品”的突擊搜查,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在這次搜查中,我靠賣辣條買來的耳機和Kindle都被班主任沒收了,直到畢業才能拿回來。
我只能回到以前的生活,好好學習。阿飛和阿雞從學校畢業了。他們都考上了排名靠前的高中,我們也常常聯絡,保持著革命友誼。
一年后,我也考進了排名靠前的高中。
我不再喜歡吃辣條了,和辣條有關的創業記憶也伴隨著緊張的中考而遠去。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卻都確確實實地不同了。
我想,等我長大了,我大約還是會創業,做我想做的事業。
但長大還太遙遠。在當時當下,我能預想的是,上了高中,我肯定不會再做生意了。也許,我是一個怪人,但同時,我也是一個想要交朋友的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