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威洋的詩

湖北/王威洋

【被留住的生命

大雪之后，在舉手投足間

我們錯過了昨晚動態的雪

旋轉的、垂落的，拖泥帶水

它們像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命運里

一遍遍地，聽旁人闡述

“雪是溫情的，如果有生命

也一定是溫情的小動物”

堅硬的路面需要鹽的拋撒

羊羔的呼吸不停地抵達平原的心臟

如果莊稼有一把垂涎的鐮刀

愛人在刀客的手中分娩

我們以為看見了一目了然的冬天

卻是冬天留下了眾多親愛者

【倒掉了剩下的白酒

我倒掉桌上的酒精，它過高的含量

影響了我判斷另一個人，多面者

不是多面者的本身，途經的人越多

胸前的單反不一定安插著廣角鏡頭

現場精細的分工，一只手搭配一塊齒輪

雙手無需故作慈悲，兩腳無需相互謙讓

死亡給公民凱恩裝上帶電的翅膀

每塊硬幣的面板刻著不同的表情

我倒掉它，成為另一種物質在宇宙中揮發

它在地上成為一灘地上的酒精

如同地上染上了一灘血漬

十一月，太陽照常升起

他像喝醉的人，年邁的人

把年末的余溫像分割遺產

丟給每間房子（每個孩子）

以此證明它還能像開始一樣

敞開胸懷接受每一株草生長的草坪

火柴每劃破一次紅磷，做一次記號

劇烈燃燒的瞬間仿佛射精

在一陣火光后幻滅，眼睛

鼻子，嘴巴，和手，微微輕顫

【我說過兩句廢話

“深夜的人四處尋找剩余的空間”

這句話好比，一輛汽車需要一個車位

一個在田野中走散的人需要雨棚或者斗笠

如果一個空間能夠遮掩他們認為羞恥的地方

那他們愿意將家里所剩無幾的臺燈

奉送給黑暗，把孤立的影子釘在墻上

照得巨大，以此來辯解自己不是弱小的

還有一句話是說——

“深夜的人站在自家的陽臺上

龐大的黑夜躲藏著若隱若現的雙眼”

【與子書

時至今日我還不會寫一首

作為父親的詩。我還不會

把親情和親密進行兌換

我以為河道里，住著兩條干枯的水槽

當我不小心觸碰到你剖開的牙床

骯臟的身體隨之移植

進入新的土壤

我大搖大擺地學著蒼老的模樣

接著我真的成為了暮年的父親

我看見流星把光帶到一個

驚訝的相似之所

那些陳列的標本，還在隱秘地呼吸

【波紋

過了很久我也說不清

石頭的形狀，是否帶有棱角

是否有我想要的顏色

我的手摸上去

它是否還有在水底的色澤

我仍然不懂身邊微小的物體

心臟搏動的頻率，擊水的次數

我想起小學時的傍晚在河岸

拿起一顆石頭，把水濺在空中

遠去的波紋是逶迤的

往后我經常在那個岸邊

從傍晚數到天黑

【大雪過后

坐在高速奔騰的動車上

看一眼窗外的半個太陽

僅僅是半個

田野就變成了金黃色

在冰刀捆綁的土地上

仍有幾條歪七扭八的路

不停地被行走，不停地被證明

你能感受到比陽光更小的陽光嗎

除非穿過黑暗的人

看見了更宏大的黑暗

當我們手捧一片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