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綱
我是天津人。天津是相聲窩子,我是在天津學藝長大的,后來到北京發展。
第一次進北京是在1988年,當時我在全國總工會文工團,那時候根本什么都不懂,就跟著混,有時腦子里會這樣想:我什么時候能當上相聲大腕兒?這是那時的真實想法。那一年,我十六歲,待了兩三年,后來因為種種原因我回去了。
1994年,我第二次進北京,漫無目的,到處瞎撞,也沒有什么頭緒,待了十幾天又回去了。
第三次進北京大概是1995年,一直熬到了今天。當時進北京很急功近利,要當大腕兒,想一場掙好多錢、發大財,只不過來了之后現實把我敲醒了。
剛到北京的時候我住在青塔,地方很偏僻,住的是河邊的一間小平房,屋里只有一張床和一把椅子,寫東西時就拿一個馬扎坐在床邊趴著寫,那時候的我覺得最大的幸福就是有一張桌子……
在蒲黃榆有個小評劇團,劇場能坐四五十人,舞臺也就兩張席夢思床那么大,我去后劇團答應一個月給我一千塊錢,結果我一連唱了兩個月,一分錢沒給。有一天散了夜戲之后沒有公交車了,我只能走著回家,路過西紅門,當時沒有高速路,都是大橋,橋底下漆黑一片,行人只好走橋上面。站在橋上,抬頭一看,幾點寒星,殘月高懸,想到自己這些年的坎坷和艱辛,我鼻子一酸,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一邊哭一邊給自己打氣:“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記得我剛弄劇場的時候,觀眾一直很少,我就立了一個規矩:只要來一位觀眾也得說。有一天,能容兩三百人的劇場真的只來了一位觀眾,開場的老先生叫邢文昭,說的是單口相聲,臺上一個人,臺下一個人。到我上場的時候,我指著唯一的觀眾說:“你要好好聽相聲,上廁所必須跟我打招呼,今天動起手來你跑不了,我后臺人比你多。”他哈哈大笑。今天說起這件事情挺有意思的,但那時確實是一件很心酸的事情。
大冬天,我們跑去廣德樓演出,寒冬臘月,大雪紛飛。下午場散了,賣了十幾張票,把票錢全部拿出來,我又從口袋里拿出自己的錢放到一塊,才夠給大伙買盒飯。起初,這是一件不賺錢又非常辛苦的事情,在這個過程當中,有人因為不賺錢半途退出了,但是也有人堅持了下來。
后來我養了一只蟈蟈,蟈蟈裝在葫蘆里,叫得很開心。有人指責我:這么狹小的空間,把它放到廣闊天地多好。但是,放出去它會被凍死,到底是凍死好還是關在葫蘆里好?人活一世很難,有些事我不做有人罵我,做也有人罵我,我一張嘴勸解不了所有人,所以我釋然了。
人生苦短,活一百歲的人并不多,開心就笑,高高興興比什么都強,跟誰較勁都是跟自己較勁。我很希望八九十歲時,我跟于謙老師還能站在舞臺上說相聲。那時我們都老了,我這頭發估計也都掉沒了,于謙老師也是一腦袋白頭發,白頭發燙成卷,跟喜羊羊似的,大幕拉開,兩個老人相互攙扶著走到臺上來,那心情得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