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北的詩 [組詩]

趙小北

敬 業

迎面走來一支隊伍，披麻戴孝

滿眼血絲和悲傷

他們身后跟著另一支隊伍

扛著各種樂器，演奏著哀樂

最佩服，那幾個小跑的婆娘

不管死去的是誰

她們都能用一副青衣的嗓子

隨時，端莊地哭出聲來

意 義

遠方泛紅，海面，靜靜流淌的波紋

這就是如常的晨光

煮一壺咖啡，聞著它的香

小船兒慢搖槳

浪花兒輕輕唱

有人在沙灘上伸懶腰

有人舞動紗巾不停地拍照

我在人間天堂

時而俯身，時而遠眺

此時，你莫要跟我討論人生的意義

活生生的生活

太陽升到頭頂便停了下來

一道霞光橫貫海面

一艘小船，沒進光影

低頭撒網的船老大，手腳并用

船尾的婆姨，半蹲著準備早飯

一會兒舀水淘米

一會兒魚兒去鱗

再過一會兒，她就會端著飯碗

去船頭與丈夫會合

倒計時

我就要離開海邊

我帶了十幾件毛衣、衛衣

李大嘴問：你這是去冬天嗎？

11日下午，我將穿著闊腿褲

戴上墨鏡禮帽，斜背大挎包

長外套搭在手臂上，我的

高跟鞋登機后就會脫下來

眼罩、拖鞋、U形枕、小藥片

將幫助我度過航行的夜晚

12日早上，在法蘭克福上空

我將會被胡子哥叫醒

原來，夏天如此短暫！

絕 技

我已經對人脈厭惡至極

隆重地笑，隆重地應酬

我更享受

完整地看日出，日落

不錯過每一寸霞光

人到中年，信什么大器晚成

討厭的人越來越多

我越來越擅長

在人群中

靈魂出竅

飛

我感覺身體里的翅膀硬了

越來越像，一個自由的人

青州島棲身的白鳥，時而穿越

粼粼的波光，在我的窗前逗留

Nika Nika，你還回來嗎？

沒等我回答，它們又撲棱著飛走了

理想的生活

讓我們春天耕種，房前屋后，種滿蔬菜瓜果

讓我們秋天收割，腌酸菜，熏臘肉，做一壇

豆腐乳

讓我們冬天貓冬，在大雪紛飛里，燙一壺小酒

我們所有的快樂和憂傷

都是一個真正的農民所有的快樂和憂傷

小雞仔孵出來時，毛茸茸的小生命讓我們喜悅

當我們外出歸來，發現梅花豬拱翻了白菜垛

又會有短暫的沮喪和難過

秋

去樹林里，撿松塔采蘑菇吧

累了就席地而坐，觀察一只

奮力攀爬的爬山虎

有時，會遇到不怕人的小鹿

遠處，是沉甸甸的葡萄園

當我環視四周時，我知道

我就置身于傳說中

童話般的秋天

處于我這樣的角度，很容易

就發現世間的美好

生活的目的就是有目的地生活

于我是漂洋過海，于胡子哥卻是

重回故里，我還沒走，即便走了

也不會有多少鄉愁，半山上

翻新一所，六十年代的老房子

壁爐完好，有歲月燃燒的痕跡

門前碩大的蘋果樹

果子落了一地

你可以想象，今年冬天

守著興旺的爐火，搖椅上慢慢

晃悠的我，心情是何等愜意

過 客

那些疲倦的人，他們睡了

客艙里就像一排排的墳頭

響起

深深淺淺的鼾聲

明早，他們將被早餐叫醒

然后，排著隊去洗手間

擦身而過點點頭

或者頭也不點

不需要多余地攀談

因為一落地

便，不想再遇見

獨庫公路某段

草場已經枯黃 過不了多久

蠻橫的大雪就會漫過天山之巔

占領巴音布魯克大草原

但是你看

在這一切到來之前

一群山羊從容爬上山坡

慢慢地咀嚼牧草

你看它們瞇著眼

享受黃昏下溫暖的光線

你看它們多像唯我獨尊的王者

大搖大擺地橫穿公路

任你踩著剎車

和即將到來的夜晚

掩耳盜鈴

輾轉千里

究竟因何而來

貓腰低頭 伸出手指

在福海的石灘上撥拉

暴曬下

站不穩的風塵和仆仆

蜷成一坨的挑挑揀揀

我必須交出我的水分和焦躁嗎？

我必須交出我的人間和天上嗎？

然后 就跪下來？

是的 我可憐極了

我其實就是一個面對河流和山川

掩耳盜鈴的人

雪，到底要下到什么時候

昨晚你一定來過

并且，在院子里轉了好久

抽了好幾根煙

抽到半截，又把它們捻滅

但你，還是沒有膽量

來敲我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