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藝
晚霞低垂。紅蓋頭一樣的喜悅
撩撥著香格里小區的每一雙眼睛
公園里,廣場舞游弋在清涼晚風的水底
剝開內心的蓮蓬,嘗到一絲甜
又如荷塘在頭頂上方搖曳
顏色的盛宴渲染雁唳遠去
如火焰般奪目
花與殘葉懸于天幕
兩條路上的旅人在此交會,又天涯各旅
笛聲吹出火苗,那是恍若隔世的歸路
沒有方向,沒有路標;但一生都需要
洗凈長衫短襖,煎熬此藥
人生戲臺,線裝的曲譜古董般靜默
不忍拉響松弛的弦
速朽的臉譜,油彩遮擋不了謊言
雙目柔情卻又脆薄如霜
油燈點燃是為了黎明來到時熄滅
河流,只有河流每一刻都是新的
它的來處,它的歸處,琴弦上蟬翼般的音
南方從族譜中消失時,又在一個新的地方開始
大錢港的垂柳葉子還未落完
樹枝上掛著泛黃的經幡
北風一吹,昨夜就滿樹白發
河邊步道迷失在那句詩中
此時的南方,農耕的家園
農具上銹跡薄如宣紙一般
鳥聲絕跡要到玉蘭花開之時
那是春天飄落的雪
地上的雪人
其實是流浪的童年
在雪的記憶中走丟
擁衾而讀的空山,紙上結冰的河流
都在守候玉蘭花開的聲音
在枝頭變輕也在風中搖擺;
與鳥的翅膀多么相似。
它一直往根部飛,
其實是從高處墜落,
自己的身世無法掌握。
同在枝頭的花朵,本身就是陷阱,
沉湎于嬌艷,
盟誓的枝頭像一場喧嘩,
用最終的離開宣布結局。
葉落與花謝是枝頭演繹的人世,
又像為一場愛尋找退路。
喜歡山居的人,他一定害怕喧囂
害怕走丟的安寧再也找不回來
害怕還沒年輕竹馬就忘了青梅的誓言
害怕風餐露宿誤解內心久遠的荒漠——
躲在草木之間,就成為一棵草木
靜默無聲——
除非蟬嘶鳥鳴喚醒隱身的松濤
山風一來,雨就跟在身后不遠了
和喜歡的人,在雨水中清洗歡欣
呼出的氣息就是草木的體香
偶然間遇見一種叫“商陸”的草藥
它被視同草莽,在這里失去價值
一次的退守,就是一次底線的潰敗
溪澗與各種鳥雀桴鼓相應
歡快如同四濺的水珠
濡濕陽光灑滿草叢,再頭也不回地流走
野外博大,難以走出重重迷霧
山川河流只與草芥有關
誰又知道,草芥是內心的隱士
疾風知道,草芥比女人的青春易逝
香草美人的時代
或在發髻,或在案頭,或在悄悄地凋零
止歇于秋冬的那些,是不為人知的本性
每年活一次
瓦罐是草芥的子宮,沸騰時
廟堂美好卻時常換了主人
流經味蕾的苦
醫治不了王朝的野心
卻能讓孤單的肉體回歸澄明
他們離開,小區歸于空寂
清晨,鳥聲是掛在屋檐的雨滴
是云朵帶走了雨
他們帶走了市井的喧嘩
掛在屋檐的鳥聲
每墜落一次就是一次啼鳴
就連山茶花也謝了
不能融化的花瓣雨
從沒有在屋檐盛開過
鳥聲不是因為穿透天空而美好
它喚醒了一陣春風
吹起滿地的花瓣飛舞
就像樹叢中一群鳥在歡叫
臺風“瑪莉亞”在近海徘徊
微信朋友圈刷爆了她的信息
梅雨季剛走,她會帶來更猛烈的雨水
云層就差貼地漂移
似乎我只要爬上樓頂就能撫摸到
“瑪莉亞”的呼吸
但我已離不開空調的清涼
看著窗外樹蔭底下
來自根部的水分一直在蒸發
綠色的茂盛無能為力
曝曬在陽光下的肌膚
汗水一直在流也一直在蒸發
結晶的鹽霜等著“瑪莉亞”來沖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