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蘇嫻
在一個寒冷的冬季,一把火燒倒了那座破舊的磚瓦小屋,帶走了太奶奶。
這場火在許多認識太奶奶的人心中激起了圈圈漣漪。奶奶似乎很哀痛,接到這個消息后她臉上的皺紋更深了,打算去磕個頭,了了這份心思。但天寒地凍的,我勸她明天再去。奶奶一向很執拗,不過這次卻沒再堅持。
太奶奶與我的奶奶并沒有血緣關系。太奶奶初來時,沒有人待見她,所有人都冷冰冰的,尤其是在太爺爺去世之后,她名義上的子女各奔東西,她則自食其力。
人心冷漠啊,每每說起,奶奶總要嘆息這么一句。每當這時,我便立即打斷話題,止住這村里的無聊故事。
人們也不知道這一把火是從何而起的,恐怕是因為生火取暖吧。那間小破屋連個像樣的物件都沒有。那位太奶奶總是一個人,總是孤獨地睡去,孤獨地醒來。
我對她的記憶很模糊,不僅是我,奶奶也不怎么記得了。她經常說,在我小的時候,太奶奶對我不知有多好,可我現在已經什么也記不得了。
第二天,我陪著奶奶去了。
太奶奶的葬禮與其說是簡約,倒不如說是草草了事。她名義上的子女倒做了些表面功夫,但沒有人因此難過。
奶奶站在那兒,想說些什么,她打發我出去走一走,我猶豫著點了點頭。一路上,不少人在議論此事,其中大部分是老人,他們不知道自己去世后會怎樣,葬禮是不是也是如此簡約、草率?他們中的很多人每年總去村頭等子女,一年又一年,直到走不動了,也沒看到子女的身影。
我忽然想到,奶奶的哀戚好像并不是為了太奶奶,而是為了她自己,她也憂慮著那些老人的憂慮嗎?我不敢想,也不想問。
我陪奶奶又在村里住了兩天,兩天一過,激烈發酵的這件事也就過去了,沒人再管了,漣漪最終歸于平靜。但類似的新聞,不時還有,令人觸目驚心而又無可奈何。
清明節給祖宗上墳時,人們已經把太奶奶忘得一干二凈了,那座低矮的墳冢前滿是枯草,枯草中還夾雜著許多嫩葉,不知名的野花陰陰地在風中瑟縮著,沒有人圓墳,也沒有人祭奠。我走過去用柳條和野花編了個花環,放在墳上,算是盡一點心意吧。
時間,人心,總會讓人忘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就像石子激起漣漪,來時兇猛,一會就沒有了。而我,會選擇追懷,用我的方式。
評析
一個生命的消失,于他人,于人類,于社會,于歷史,微不足道。作者敏感地捕捉住了這一點,通過冷峻的敘述,表達出對生命的思考。文章用典型化的手法,賦予太奶奶的遭遇以一定的普遍性:奶奶也好,村人也好,其實都有著相似的憂慮。可貴的是作者并沒有對農村“空巢老人”的生存狀態完全絕望,而是用“我”編花環的行動,暗示卑微的生命還是有其價值和意義的,給作品增添了一絲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