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三強的遺憾

錢漢東

錢三強被譽為“中國原子彈之父”，他的睿智舉世公認，但就是這么一個令人仰慕的杰出科學家也有人生的遺憾。不久前我閱讀了《錢三強傳》，其中寫錢三強遺憾的段落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文言文沒學好，毛筆字沒寫好，令錢三強一生遺憾不已，還差一點影響其前程。1937年嚴濟慈欲派錢三強去法國深造，并建議其報考巴黎大學居里實驗室的鐳學研究生，但要通過物理、數學、外語、語文的考試。錢三強考完語文后心里發涼，因語文要寫白話、文言各一篇作文，文言文難住了他，他覺得留學將成為泡影。最后評委認為錢三強雖然語文差一點，但物理很出色，攻讀鐳學博士很合適，最終還是把機會給了他。

錢三強成為大科學家后，不斷有人請求他題字。1986年，中國科學院計算技術研究所所慶，邀請錢三強題詞，要求最好用毛筆書寫，這回真的難住了他。錢三強回信道：“他們的要求有點使我難以滿足，希望我用毛筆字寫。我的毛筆字實在拿不出。”他還深沉地回憶父親錢玄同在“五四”運動中的主張，“我父親當初的革命性主張：白話，橫寫，自左到右，并且主張用鋼筆寫字。看來‘五四時期的主張可能過頭了一點，但對我這個‘五四時期入小學的人，要改還是不容易的。”

錢玄同是我國“五四”新文化運動的領袖，魯迅的《狂人日記》等一系列名作的問世得益于錢玄同的幫助。錢玄同自己的學問和書法皆屬一流，用當今的說法，稱得上名副其實的“國學大師”。但錢玄同形容自己“少遭綱倫之厄”，三周歲時就要站在其父的書桌前一條一條地背誦《尓雅》，站立時間長了，兩條稚嫩的腿僵直得不能挪步。錢玄同10歲時不僅讀完了“五經”，連《史記》《漢書》也背得滾瓜爛熟，在鄉里有“神童”之譽。由此錢玄同吃夠了苦頭，未老先衰，中年后走路已不便，所以做了父親的錢玄同對孩子不再要求苦讀經書，苦練書法，讓孩子接受文學革命的激進主張，把文言文視為“死文字”，白話文才是文學正宗，也不要求孩子練毛筆字，完全讓孩子自由閱讀，快樂成長。因為他放棄了對孩子的文言和書法教育，給孩子的發展帶來了一些影響。

錢三強的人生遺憾，當然絕不僅僅是“毛筆字實在拿不出”，作為一位杰出的中國科學家，他對文言文、毛筆字所承載的中國傳統文化，蘊涵的東方藝術意韻顯然比一般人有更深刻的認識。他在回憶其父錢玄同時，作了較為客觀的評價：“優點和缺點在一個人身上常常是同時存在的，因情況條件不同，會表現得結果不一樣，這也是辯證法。”新文化運動有其積極的一面，這不容置疑，然而每個時代都會有其局限性，我們不應苛求前人。

錢三強的遺憾，給今人的啟迪是深遠的。在如今文化大發展的新時期，我們要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重視對學生的文言文教育，同時也要讓孩子能拿得起毛筆，寫一手漂亮的漢字。

（選自《政府法制》2014年第8期）

賞析

本文是一篇富于說服力的讀書隨感。文章引用錢三強被文言文和題字難住等實例，有力地闡明了“文言文沒學好，毛筆字沒寫好，令錢三強一生遺憾不已”之題意，用事實說話，使文章富有說服力。凡立論切忌偏頗，而本文則不然，它對錢三強之父、“五四”新文化運動領袖錢玄同，因“少遭綱常之厄”而放松了對兒子的文言文與書法教育的不足作了辯證論述，從而甩出了時評之豹尾：錢三強的遺憾，給今人的啟迪是深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