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剛 李晗瑞
社會契約論思想在西方有著悠久的歷史。至少從中世紀開始,一直到近代,大體經過了早期階段和古典階段。霍布斯、洛克和盧梭等都為社會契約論思想奠定了基礎。后人對西方社會契約論思想的研究,大多是從契約論思想中的“個體主義”出發,把社會契約看作是西方社會政治制度所提倡的“民主”的思想基礎,并以此作為政治社會民主訴求的學理根據。而按照當代英國學者邁克爾·萊斯諾夫的看法,社會契約論的思想中更加重要的是它所持有的“先驗論原則”。然而,從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的立場看,這一“先驗論原則”雖然在理解社會契約論的本質精神中有所突破,但實際上卻把“西方抽象人性論”發揮到了極致,從而更加違背了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原則。本文試圖對萊斯諾夫這一“先驗論原則”進行解讀,進而更加深刻地呈現西方社會契約論思想存在的理論困惑,為理解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提供理論借鑒。
先驗論和經驗論是西方哲學思想的兩個基本傳統,這一傳統之間的分歧在近代達到了它的極端形態,這就是經驗論和唯理論兩大哲學體系。從地域空間上來看,經驗論在英國有著悠久的歷史淵源和思想史淵源,而唯理論則在以德國為代表的大陸哲學思想體系中占據主導地位。先驗論和經驗論不僅僅是哲學的兩大派別,而且也構成了全部社會科學思想中的基本原則。尤其在政治哲學當中,這兩大原則的對立同樣明顯。但通常說來,契約論思想在英國有著較為典型的代表,從霍布斯經過洛克到盧梭,構成了社會契約論的古典時代。他們的一個根本特征就是經驗論。但長期以來,人們往往只注重它的經驗論傳統,而忽略了其中所包含的先驗論原則,這就使得我們不能真正抓住社會契約論的本質思想。萊斯諾夫在20世紀80年代完成的《社會契約論》著作當中,在一定意義上強調了社會契約論思想中的先驗論原則,這應該構成萊斯諾夫社會契約論思想中的閃光之點,本文對此加以分析。
社會契約論中的先驗論原則,是指在社會契約論當中,雖然承認國家政治權威的合法性是通過每個人在利益基礎上發生的契約關系中獲得的,但國家政治權威的合法性并不是從經驗的彼此相互制約性當中產生的,而是產生于人的先天的自然法權。因此,社會契約并非人們為了共同生存而不至于相互沖突而“不得已”做出的選擇,相反是在人類的理性這一天賦自然法權的范圍內就有其絕對的合法性根基。這樣,國家政治權威的合法性并非是后天獲得的,即通過契約獲得的,相反是從人的先天自然法權當中獲得的,因而社會契約才是可能的。這也就意味著,國家政治權威的合法性是絕對被設定的,或者說是被人的理性所絕對地設定的。這是一切社會契約論中的最重要的基本原則,否則,我們將會把國家政治權威的合法性建立在后天的以利益為核心的社會關系的契約產物。這將導致一種沒有絕對根基的契約,或者說是無根基的契約。
社會契約論是建立在一個絕對被給予的先驗論原則基礎之上的,在此基礎之上,才有契約的可能性。契約從直接性上看,是不同的個體之間達成的“意見的一致性”,似乎是為了彼此之間的利益關系上的“妥協”。但這僅僅是社會契約的一種經驗論立場。應該說,西方社會契約論思想史上,幾乎所有的社會契約論者都承認這一點,即都把人類社會設想為一種從“自然狀態”向“社會狀態”的轉變。而這一轉變過程當中,社會契約則具有決定性的作用。也就是說,正是通過社會契約,人類才有可能擺脫自然狀態而進入社會狀態之中。這一點在古典契約論思想家那里是一致的。從霍布斯到洛克,再到盧梭,整個古典社會契約論者幾乎都從經驗論的立場出發,對社會契約的產生做出了經驗論的理解。應該說這是社會契約論思想中經常被人們所關注的方面。但也恰恰是人們對這一方面的過分關注,而忽略了社會契約論中的先驗論原則,從而不能正確地解讀古典社會契約論思想中包含的更為基礎性的解釋原則。我們把這一原則稱為社會契約論的先驗論原則。
契約的行為起源于個體之間的利益關系,這是沒有問題的。但是,我們必然提出的問題是:究竟是什么使契約成為可能的?是人類的自然欲望,還是人類的先驗理性?這可能是理解社會契約論的一個根本原則。從對社會契約所有可能的前提出發得出的不同的結論也決定著一種社會契約論思想的目的和功能是為了捍衛政治權威的統治合法性,還是為了批判政治權威合法性的根本出發點。無論是霍布斯還是盧梭,都堅持從人們的自然欲望出發,來分析社會契約產生的自然歷史條件。但是,能否直接把人們的自然欲望,或者說霍布斯所說的“激情”看作社會契約行為得以可能的基礎?顯然不是。應該說,契約行為的基本根源來自人是理性的動物這一人的自然屬性以及由此所給予的自然法權。這也就是為什么亞里士多德在其政治學當中,直接把人看作“政治動物”的根據。“城邦出于自然的演化,而人類自然是趨向于城邦生活的動物(人類在本性上,也正是一個政治動物)。”[1]在這個意義上,不能不把亞里士多德的政治學所提出的這一根本命題看作后來的一切社會契約論思想的一條根本的先驗論原則。也就是說,如果不首先承認人是有理性的存在,因而是“天然的城邦動物”,那么,一切契約行為將是不可能的。所以,社會契約論之所以可能,一定是建立在這一先驗論原則基礎之上的。而這一先驗論原則構成了社會契約論的無條件的前提。因此,人們總是過分強調社會契約論總是從經驗的利益關系入手來提出社會契約的可能性,這無疑是對一切條件之所以可能的無條件者的遺忘。在這個意義上,萊斯諾夫的社會契約論思想則反其道而行之,他再一次喚醒了一切社會契約論思想成為可能的無條件的條件,這就是自然法權的先驗論原則。以下,我們具體分析萊斯諾夫是如何表達他的先驗論立場的。
萊斯諾夫認為,一種社會契約論思想首要的任務是要澄清“契約”這一概念的基本含義。在他看來,契約這一概念首先是法律概念。因此,首先要從法律意義上的契約概念入手,才能進一步理解社會契約論的概念。就法律意義上的契約概念來說,是指一方向另一方做出的某種允諾,從而使對方獲得要求一方履行這一允諾的法律權利。也就是說,這一允諾不僅僅是一方向另一方允諾的某種具體事件或行為,而且是指一方同時允諾給對方的一種具有法律效力的權利。這樣看來,在法律的意義上契約概念可以是由“單方”做出的允諾和另一方僅僅享有強制迫使對方履行允諾的權利構成。在這一契約結構當中,一方為允諾,另一方則為權利。顯然,雙方并不具有平等的契約關系。而這在萊斯諾夫看來恰好構成了法律意義上的契約概念與社會契約概念之間的本質區別。
萊斯諾夫認為,社會契約概念雖然與法律意義上的契約概念不同,但畢竟有相似的地方。這就是社會契約同樣是一種由“允諾”構成的約定關系,但兩者的區別在于:社會契約當中,當事人雙方則都要做出允諾,而不是僅僅單方面的允諾。“如果從法律上說契約性的義務可能是單方的,那么社會契約論中的契約類型毋寧說是屬于我剛才所說的非專業的概念,也就是互惠的、有條件的允諾與義務。”[2]10因此,社會契約論中的契約概念則是一種“互惠”(reciprocal)的權利義務關系。這也就是說,契約是彼此雙方之間的“有條件”的(conditional)約定和允諾。所謂有條件是指,契約當事人必須把某一約定建立在一個條件之上,而這個條件恰好是對方對允諾的履行。這樣,在契約關系當中,當事人之間是彼此互為條件的。即一方有義務服從約定,一定是以另一方同時履行約定或允諾作為自己的條件。所以,契約關系在本質上是有條件的。
在上述對社會契約論中的契約概念的理解基礎之上,萊斯諾夫把社會契約區分為三種類型:“人民及其統治者之間的雙邊契約、次級社會實體之間的多邊契約以及個人之間的多邊契約。”[2]10萊斯諾夫以政治權威的合法性為例,說明了在社會契約當中,作為政治權威與普通人民之間的契約關系的實質。在社會契約當中,政治權威是人民把自己的權利“委托”給了政治權威,因此,這實質是人民允諾了對政治權威的服從,同時承擔著政治義務。因此,政治權威的合法性來自人民的“委托”,在這一委托當中,同時也就做出了服從權威的允諾。但是,這一允諾卻是有條件的,即政治權威必須對人民的利益負責,這樣,政治權威同時也就因為人民的委托而獲得了一種服從人民利益的義務。這樣,實質在政治權威與人民之間建立了一種互惠性的契約義務關系。一方面,人民要允諾服從政治權威;另一方面,政治權威之所以具有合法性,在于他允諾人民以對普遍利益負責的義務。
這樣,在契約這一概念當中,萊斯諾夫所強調的是它所包含的“互惠性”原則。而互惠性原則來自哪里?顯然是建立在當事人雙方之間的彼此互為前提這一先驗論原則。在契約當中,我們必須首先承諾的是契約雙方的互惠性,這一互惠性構成了使契約成為可能的一條先驗論原則。也就是說,互惠性不是因為后天的經驗利益關系所推導出來的,而是在人的理性當中先天地提出來的一條先驗原則。正是這一先驗論的原則使契約成為可能。
對自然法權強調的最高形態,就是導致社會契約論先驗論原則的確立。自然法權本身意味著一種天賦人權,即人生而具有的絕對無條件的權利。應該說,從霍布斯,經過盧梭到康德,他們的政治哲學和法哲學構成了古典的自然法學派。在自然法學派當中,最大的一個共識性觀點就是,自然法是人與生俱來的先天的權利,因此,也被稱為是真正意義上的“人權”。而在自然法當中,最高的人權無非就是人的自由、生命和財產。洛克指出:“理性,也就是自然法,教導著有意遵從理性的全人類:人們既然都是平等和獨立的,任何人就不得侵害他人的生命、健康、自由或財產。”[3]盧梭也同樣認為:“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4]康德也把自由看作法的形而上學和道德形而上學的最高的本體論承諾。這就表明,自然法是人的先天獲得的一種自由權利,而社會契約的行為以及由此導致的政治權威的合法性問題,最終都要歸結為人的天賦自然法權當中。這一點說明,契約論當中如果強調自然法權的地位,而不僅僅強調人的激情和欲望所導致的“自然狀態”,那么就可以得出如下結論:這種社會契約論的思想是遵循先驗論原則的。因此,萊斯諾夫指出:“契約論者的典型理解是,他們所假定的契約性義務是建立在自然法之上的。”[2]8
萊斯諾夫對先驗論在社會契約論中的地位的強調,是與霍布斯的影響分不開的。他自己明確指出,在他的著作《社會契約論》當中,貫穿著全書的根本的“焦點”就是霍布斯的社會契約論思想。可見,萊斯諾夫的社會契約論思想在根本上是更加傾向于霍布斯的觀點的。而霍布斯在其社會契約論的代表作《利維坦》中,與此前英國的契約論傳統大相徑庭的地方或者說反其道而行之的地方,恰好就在于他對自然法在整個社會契約論思想中的優先地位的強調,這是他所提出社會契約論的一條先驗論原則。由此說來,萊斯諾夫對霍布斯的理解是準確的。
霍布斯在他的社會契約論思想中反復強調的是人的雙重本性,即人的自然權利中的激情。和自然法之所以可能的先驗理性。人從自然狀態中擺脫出來,進入社會的政治狀態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后者,即人是理性的動物。因此,社會契約雖然起源于人的自然狀態中的“戰爭狀態”,但這卻僅僅是社會契約的消極條件,而其積極條件則是人的理性對擺脫自然沖突的要求和對公共政治權威服從的先驗理性設定。因此,人的雙重本性思想構成了霍布斯的社會契約論思想的基礎。表面上看,霍布斯是一個有著英國的經驗論傳統的思想家,但實際上,霍布斯的契約論的最重要的地方恰好在于他對自然法所賦予的人的天賦的先驗權利,即自然法的尊重,以及由此所導致的社會契約論思想中對政治國家權威絕對服從的先驗論觀念。
“這必須根據普遍的同意——用霍布斯的話說就是‘所有人之間的一個盟約’(a covenant of every man with every man),或者換言之,就是一個社會契約——來建立,于是,這個契約就成了政治權威與政治義務的合法性基礎。霍布斯說,在訂立及遵守這個契約時,人們服從于自然法,真正的道德法。”[2]17可見,萊斯諾夫對霍布斯社會契約論思想中所涉及的自然法給予了高度的重視。霍布斯的社會契約論便是以這一自然法,具體說是人的雙重性中的“理性”而不是“激情”作為社會契約論的原則的。這樣,霍布斯的契約論實際上在本質上更傾向于先驗論,這一點直接導致了他為什么對統治者的政治權威的絕對性給予了充分的肯定。因為在霍布斯的契約論當中,經驗論的原則是指他所說的“一切人對一切人的戰爭”。這種自然狀態顯然是社會契約論的消極條件而非積極條件。倘若不是因為人同時還是有理性的存在者,那么這種建立在“激情”上的“一切人對一切人的戰爭”狀態將是不可避免的。因此,社會契約的積極的條件就是他所說的人的“理性”,而人的理性所提出來的“契約”要求因此成為一條先驗的原則。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萊斯諾夫敏銳地指出了霍布斯的社會契約論與前此以往的契約論的根本差別就是:“但霍布斯認為應該將訂立契約也視為自然法的一條義務,這的確是一個驚人的創新,也是霍布斯對傳統屬于進行了革命性詮釋的有力證據。”[2]67
萊斯諾夫的社會契約論思想中的先驗論原則,還可以從他對社會契約論中的自然主義因素和超自然主義因素的態度當中得到判斷。
一般說來,自然主義更加傾向于經驗主義,而與此相反,超自然主義更加傾向于先驗主義。這一區分在哲學史上是顯而易見的。因為自然主義是把自然作為一切認識的經驗來源,除此之外我們的知識就沒有其他的來源了。而超自然主義則更加強調在自然之上,還有一個更加高級的層面作為知識所以可能的根據。這一區別在社會契約論思想當中是同樣有效的。
從總體上來說,契約論思想顯然是關于人的現實的政治生活的一種理性思考。因此,社會契約論不過是對人的“經驗世界”所做的政治關系的反思。所以,社會契約論中的大部分思想均帶有經驗論色彩。社會契約論的思想家都是從人的感性的經驗生活即人的利益關系,以及與此相對應的人的主觀機能的欲望或激情出發,來思考如何在這樣的經驗生活當中建立一種政治秩序。無論是早期的社會契約論思想家,如阿爾色修斯,還是古典的社會契約論思想家如霍布斯、洛克和盧梭,他們在闡述社會契約論思想的時候,都是從人的現實的利益關系出發,這構成了社會契約論的經驗主義特征。在這個意義上,萊斯諾夫把社會契約論中的這一特征概括為“自然主義”。
社會契約論中的“自然主義”大體上類似于生物學上的“進化論”。它意味著社會契約的產生或一種具有權威性的政治統治者的產生,是從人們的自然生活當中逐漸產生的,因此不需要人為的主觀的理性設計。正如萊斯諾夫所說的:“自然主義的政治理論與超自然主義以及契約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盡管令人驚異的結合也是可能的)。簡要地說,根據這種觀點,政治生活包括權威都是自然生長的結果,它既不依賴也不需要任何出于人類意志的有意識的行為。”[2]14這顯然是一種類似于進化論的觀念。也就是說,自然界的生物是從低級到高級不斷進化產生的,而不是由某種更高的智慧設計產生的。這完全是一種自然主義的態度。自然主義總是從個體的人出發,從人的欲望的自私自利本性出發,來分析人們之間達成契約的經驗論條件,似乎是按照因果必然性的法則來推導出契約的必然性。然而,這在邏輯上是行不通的。因為從邏輯學上說,不能從個別上升到一般,歸納判斷之所以不具有必然性的原因就在于此。所以,自然主義的社會契約論并沒有最終獲得其必然性的自然法權根據。相反,只有回到超自然主義的政治理論當中,即在目的論的意義上,才有社會契約的絕對合法性,這就是社會契約論中的先驗論原則。萊斯諾夫從亞里士多德的政治學和霍布斯的政治學當中,獲得了對這一觀點的充分證明。
萊斯諾夫看到,在亞里士多德那里,人從來都是生活于政治的或城邦的狀態當中的,并不存在一個前政治的“自然狀態”。羅爾斯也明確指出:“原初狀態當然不可以看作一種實際的歷史狀態,也并非文明之初那種真實的原始狀況,它應被理解為一種用來達到某種確定的正義觀的純粹假設的狀態。”[5]也就是說,亞里士多德從一開始就擺脫了自然主義的觀點,他直接把人置于先驗的原則當中,即人是有理性的存在者這一規定之下,因此,政治或城邦,則是人生來就置身于其中的先驗論前提。國家是人們的政治生活的共同體的絕對起點,正如萊斯諾夫所指出的:“其最終的、最具包容性的聯合體——國家——是優先于個人與次級聯合體的(實際上,基爾克所描述的中世紀觀念就包括了許多亞里士多德主義的成分,但它增加了一個更具包容性的高級政治單位‘基督教世界’,并用上帝的意志替換了自然)。”[2]14萊斯諾夫的這一分析揭示了亞里士多德政治學當中的先驗論原則,這絕不同于前面提到的自然主義的契約論觀念。對一個絕對政治權威即國家的設定,是人類出自理性的先驗論歸宿。而這一對國家政治權威的先驗論的設定,則構成了社會契約的可能,而不是相反。
實際上,亞里士多德政治學當中的先驗論原則,在霍布斯那里得到了很好的繼承。霍布斯的社會契約論的最根本的特征就在于,他把國家政治權威排除在了社會契約的范圍之外,從而宣布國家政治權威作為一切社會契約成為可能的先驗論條件。顯然,霍布斯的做法也是先驗論的而非經驗主義的。萊斯諾夫對此說道:“霍布斯的異于尋常之處在于,他的契約論是用來捍衛和支持統治者的權威——實際上是為了一種(近乎)絕對的權威。”[2]58萊斯諾夫準確地抓住了霍布斯契約論中先驗論原則的根本特征。那么,霍布斯究竟為什么能夠把先驗論原則確立為他的社會契約論思想的一條根本原則?顯然是與他的超自然主義的理性觀念緊密關聯的。“人類天生就是信仰宗教的,這是因為他是一個理性的生物。”[2]65正是在這一超自然主義的觀念下,霍布斯得出了他的契約論規定:“我放棄自我統治的權利,并將其授予這個人或這個集體,但條件是你也必須把自己的權利轉讓給他,并以同樣的方式承認他的一切行為。”[6]對此,萊斯諾夫指出:“十分明顯,主權者不是這一契約的當事人,他用不著承擔遵守這一契約的義務。”[2]68社會契約論中的先驗論原則必然導致對政治權威的絕對肯定,而這是契約之所以可能的唯一的自然法權的“基石”,否則,契約將會因為沒有最終的依據而成為不穩定的政治游戲。
綜上所述,當代英國社會契約論者萊斯諾夫在對西方社會契約論思想史的總結基礎上,以亞里士多德和霍布斯的契約論作為典范,提出了自己的具有先驗論原則的契約論觀念。這對于我們重新理解社會契約論給出了一個重要的啟示,從而為當代進一步思考社會契約論思想遺產提供了一個重要的理論資源。
注釋
[1]亞里士多德.政治學[M].吳壽彭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5:7.
[2]萊斯諾夫.社會契約論[M].劉訓練等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0.
[3]洛克.政府論[M].瞿菊農,葉啟芳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4:6.
[4]盧梭.社會契約論[M].何兆武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4.
[5]羅爾斯.正義論[M].何懷宏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12.
[6]霍布斯.利維坦.轉引自萊斯諾夫.社會契約論[M].劉訓練等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