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
關鍵詞:郫都文脈;杜宇與開明;最早的縣;學術領軍人物;城市記憶
今天的成都市郫都區,得名于2016年;在歷史上,它以“郫縣”這個名稱存在了兩千多年。郫縣作為成都這個大都市的副邑,就像地球與月亮一樣,不離不棄,共同發展;當然,郫縣也有自身的光亮,那就是傳承久遠的文脈,是城市記憶的延續。
三星堆、金沙遺址的發掘,證明古蜀王國不只是傳說,而是數千年前的真實存在,是中華文明的起源之一。關于古蜀國,《蜀王本紀》《華陽國志》都說有蠶叢、柏灌、魚鳧、杜宇、開明這五代帝王。不過,前三王的資料實在欠缺,記載古蜀歷史最詳盡的《華陽國志》也只有“周失紀綱,蜀先稱王。有蜀侯蠶叢,其目縱,始稱王。死,作石棺、石槨。國人從之。故俗以石棺槨為縱目人冢也。次王曰柏灌。次王曰魚鳧。魚鳧王田于湔山,忽得仙道。蜀人思之,為立祠于湔”這86個字,相當簡略。而后兩王,資料較詳實,且都與“郫”地有緊密關系。
杜宇的成就是“教民務農”。《華陽國志》記載:“后有王曰杜宇,教民務農。一號杜主。時朱提有梁氏女利,游江源。宇悅之,納以為妃。移治郫邑。或治瞿上。巴國稱王,杜宇稱帝。號曰望帝,更名蒲卑。”[1] 杜宇首創了按農事季節耕種的制度,被后代奉為農神。他發展生產,帶領蜀地人民走出了茹毛飲血的蠻荒時代,讓蜀地綻開文明之花,因此得到人民的愛戴,尊為“望帝”。
在杜宇時代,因為經濟的發展,以“郫”為都城的古蜀國大發展,其地域“以褒斜為前門,熊耳、靈關為后戶,玉壘、峨眉為城郭,江、潛、綿、洛為池澤;以汶山為畜牧,南中為園苑”。這個地域范圍是相當寬廣的:北邊到褒斜,即今陜南漢中盆地;西到熊耳、靈關,即今青神到寶興、蘆山一線;南到南中,即今云南、貴州的北部;東邊是巴國。這樣寬廣的區域,已經突破了部落國家的狹小狀態,就當時的情況而言,確實已經是大國。
據研究,“杜宇稱帝”的時間約在公元前666年以前的春秋時代。蜀人對杜宇很尊重,他的故事最多、最美,傳播也最廣。
水利是農業的命脈。杜宇雖善于農耕,卻不善于治水,所以,“會有水災,其相開明,決玉壘山以除水害。帝遂委以政事,法堯舜禪授之義,禪位于開明”。本是杜宇宰相的鱉靈,在岷江大洪水到來時,受杜宇委托,察地形,測水勢,在玉壘山下決開一個缺口,使岷江水分流,疏導宣泄,水患遂平,成都平原上的人民得以安居。杜宇遂委以政事,并效法堯舜禪讓之義,禪位于鱉靈。鱉靈嗣位,自號“叢帝”,這是開明王朝的開始。
《華陽國志》記載:“九世有開明帝,始立宗廟。以酒曰醴,樂曰荊。人尚赤。帝稱王。時蜀有五丁力士,能移山,舉萬鈞。每王薨,輒立大石,長三丈,重千鈞,為墓志。今石筍是也。號曰筍里。未有謚列,但以五色為主。故其廟稱青赤黃白黑帝也。開明王自夢廓移,乃徙治成都。”即是說,開明完善了國家的禮樂制度,并且把都城由“郫”遷到了成都。

杜宇退而隱居西山,傳說死后化作鵑鳥。每年春耕時節,子鵑鳥鳴,蜀人聞之曰“我望帝魂也”,因呼鵑鳥為杜鵑。蜀人之所以將先主杜宇幻化為杜鵑鳥,是因為杜鵑和農業生產息息相關。眾所周知,杜鵑又名布谷鳥,是農林益鳥。師曠《禽經》云:“杜鵑出蜀中,春暮即鳴,田家候之,以興農事。”杜宇掌政時期,向人民傳播先進的農業生產技術,成就了古蜀國的農耕文明,所以后人容易把杜鵑和杜宇聯系起來。
杜宇與開明在古蜀歷史上導演了一幕波瀾壯闊的農耕、水利、禪位的大劇,開創了古蜀國統一與安定的局面。杜宇不與鱉靈爭而退隱西山的記載和傳說,就是這種相忍為國,以求民安的淳樸古風的反映。今郫都區城西南部有望叢祠,就是為了紀念最早的蜀王望帝杜宇和他的繼任人叢帝而修建的祀祠,也是中國西南地區唯一的一祠祭二主、早蜀最大的帝王陵冢。
《華陽國志》的記載:“(周)赧王五年,……郫城,周回七里,高六丈。臨邛城,周回六里,高五丈。”周赧王五年是公元前310年。公元前316年,秦軍征服古蜀國。之后,秦統治者為了維持自己的統治,要駐扎軍隊,建立管理機構,需要城垣,興建了成都、郫、臨邛三座城市并設立了相應的縣。也就是說,郫縣是四川最早的三縣之一。
杜宇建都于“郫”,除了《華陽國志》“移治郫邑”的記載外,還有《蜀王本紀》“治汶山下邑,曰郫,化民往往復出”[2]等記錄。由此證明,“郫”的歷史很久遠。作為郫縣之名的“郫”字,準確地描述了它的地位與作用。《說文解字》說:“郫,蜀縣也。從邑,卑聲。”[3]“卑”意為“從屬物”,“邑”意為“城市,城鎮”。“卑”與“邑”表示“從屬性的城邑”。所以,“郫”字的本義是:從屬性的城邑、副邑、陪都。它又是通假字,通“僻”,意為邊遠、偏僻。
按“郫”字的本義,自開明“徙治成都”,兩千多年來,“郫”就是成都從屬性的城邑、副邑、陪都。
至于“郫”字的通假字,《漢書·揚雄傳》有“溯江上處岷山之陽曰郫”[4]之句,說明“郫”不僅從“卑”也從“陽”;“卑”是地勢低洼的地方,“陽”是岷山之陽。這樣來看,“郫”的本意就是岷山以南的廣大地勢低洼的地方。
無論是“郫”字的本義、通假字,其實都與郫縣的形成歷史有關。而因為兩千多年來郫縣與成都的主副城關系,所以在成都從一個西南古城邁向現代化的國際大都市的過程中,郫縣(郫都)一直都與成都相隨相伴,共同發展。
揚雄是兩漢時期的一位學術領軍人物。他是郫縣人,歷仕成帝、哀帝、平帝及新朝王莽。他筆下文采煥然,學問淵博,深諳儒道,品行端正。
揚雄是漢賦四大家之一。他的《解嘲》《逐貧賦》《酒箴》等自述情懷的作品,綿里藏針,似諷而實勸,極有特點。例如《解嘲》,寫他在朝廷擅權、傾軋的黑暗局面中,自甘淡泊,不愿趨炎附勢,只有認認真真做學問。他的《甘泉》《羽獵》諸大賦,用辭構思與司馬相如相類,華麗壯闊亦相同,故后世有“揚馬”之稱。
揚雄在散文方面也是大師。他繼承了先秦諸子的文學傳統,模擬《易經》作《太玄》,模擬《論語》作《法言》等。他是“連珠體”的創立人,后來有許多人模仿他。他的散文,對劉勰著《文心雕龍》,對唐代古文運動,都發生過積極影響,韓愈就公開承認:“所敬者,司馬遷、揚雄。”[5]
在揚雄的時代,被董仲舒等時儒改造過的儒學,與經典儒家的思想大有背悖。揚雄不顧勢單力微,撰寫《法言》等著作,對儒家學說進行“圣化”,恢復了孔子的正統儒學。揚雄是西漢時代的儒學大家。他的學說,深刻地影響著中國文化的發展。
對于揚雄,王充褒為有“鴻茂參圣之才”;韓愈贊其具有“大純而小疵”的“圣人之徒”;司馬光更推尊他為孔子之后、超荀越孟的巍然“大儒”。連《三字經》也把他列為“五子”之一:“五子者,有荀揚,文中子,及老莊”。西蜀獲得如此隆譽者,唯有揚雄一人。

到了宋代,神宗熙寧七年(1074年)“判國子監常秩等請立孟軻、揚雄像于廟庭,仍賜爵號;又請追孔子以帝號”[6]。為什么給揚雄這樣高的地位?因為揚雄是當時官方認可的地位僅次于孔子的“大儒”。從對儒家文化的貢獻看,最能代表儒學發展脈絡的當屬孔子、揚雄、朱熹這三人——孔子是儒學原理的創造者,揚雄是儒學理論的論述人,朱熹是儒學實踐方法的集大成者,分別代表原創、邏輯、操作這三方面。從這個層面講,孔子、揚雄、朱熹三個人影響了中國2500年的文明進程。揚雄的思想學說是公元1世紀到12世紀儒家學說的當然代表。
揚雄出身貧寒,成就極高。唐代劉禹錫在《陋室銘》中論證茅屋、草亭同樣能孕育出公卿賢人,體現孔子的“君子居之,何陋之有”[7]的思想時,列舉了諸葛亮、揚雄二人,寫下了“南陽諸葛廬,西蜀子云亭”這一千古名句。
所謂“文脈”,就是城市記憶的延續。“郫”在四川最早出現,又延續至今,其“文脈”久遠濃厚。郫縣與成都,從古至今,相隨相伴,共同發展。在郫縣,產生了杜宇、開明、揚雄這三位偉人。它們的思想實踐,構成郫都區早期文脈,是具有象征意義的文化符號。我們在崇敬仰慕郫都先賢之余,更應繼承、弘揚從杜宇、開明至揚雄以來一以貫之、生生不息的郫都文脈,為建設美好家園而努力奮斗。
注釋:
[1](晉)常璩:《華陽國志》之《蜀志》,參見任乃強《華陽國志校補圖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本文所引用《華陽國志》,均見該書。
[2](漢)揚雄撰,(明)鄭樸輯《蜀王本紀》,載四川大學圖書館編《中國野史集成》第1冊,巴蜀書社1993年版。
[3](漢)許慎:《說文解字》,中華書局1979年影印本。
[4](漢)班固:《漢書》卷八十七《揚雄傳》,中華書局1999年版。
[5](唐)柳宗元:《答韋珩示韓愈相推以文墨事書》,載《柳河東集》卷三十四,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
[6](元)脫脫:《宋史》卷一百五《禮八》,中華書局1999年版。
[7]楊伯峻:《論語譯注》之《子罕》,中華書局1980年版。
作者單位:成都市郫都區紀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