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夜思》和它的誕生地

王楚光

《靜夜思》誕生地碑（在湖北廣水市壽山）

在中國的文學史上，唐詩宋詞可謂是絕頂雙峰;而在唐代詩人之中，盛唐時期與杜甫齊名的“謫仙人”李白，無可爭議的是最負盛名的詩仙。李白生性豪爽，感情熾烈，狂傲不羈，瀟灑浪漫，仗劍走天涯，創作詩篇無計其數，流傳至今的佳作達千首以上。李白的詩歌，幻想豐富，飄逸優美，多為豪邁壯闊之作。他被杜甫譽為“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是一位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他的一首知名度最高的詩是《靜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短短二十個字的五言絕句，朗朗上口，通俗易懂，深情地表達了詩人長期游歷在外的思鄉之情，是一首典型的婉約之曲，被公認為中國古典詩詞之經典。

自唐以降，歷代文人編撰唐詩選集（以《唐詩三百首》為代表），不收《靜夜思》，便難以集。這首思鄉之曲在民間則更加廣為流傳。古往今來，人們都以此詩為幼童的啟蒙讀物;近現代的中小學語文課本，均以《靜夜思》為必讀之教材。近來，網上公眾號“詩詞散文世界”以《腹有詩書氣自華》為題，列出人生必讀的180首詩詞，《靜夜思》名列其首。《靜夜思》不僅在中華大地久為傳頌，在海外諸國也頗有影響。近來我在網上看到一段十分感人的視頻，美國著名投資人羅杰斯的7歲幼女，在晚會上用中文朗誦《靜夜思》，聲情并茂，傾倒全場。我們的鄰邦日本，歷來敬仰中國的傳統文化，《靜夜思》在他們那里已流傳千年之久。當年，胡錦濤主席訪問日本，橫濱的小學生就集體高聲朗誦這首詩來歡迎他。據悉，《靜夜思》已進入多個國家學校的課堂。2015年，聯合國發行《世界詩歌日》系列郵票，其中漢語詩歌選取的就是《靜夜思》。《靜夜思》在世界上可以說是代表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一張靚麗名片。

《靜夜思》之所以流傳久遠，與之所描繪的鄉愁情結有著密切關聯。自古以來，中國人民就懷有深深的依戀故鄉的情懷。故土難離，落葉歸根，是游歷在海內外的中華兒女的普遍心結。鄉愁情懷，是中國文藝作品的一個永恒主題。以鄉愁為主題的詩詞歌賦、音樂舞蹈、小說戲劇，以至現代的電影電視，可以說是汗牛充棟，佳作如云。遠至上古時期《詩經》之中的《采薇》，近到于右任老先生的《望大陸》，再到臺灣詩人余光中名噪一時的《鄉愁》，令人蕩氣回腸。然而，在這眾多的鄉愁佳作當中，以膾炙人口的《靜夜思》最為簡潔，最為明快，最為深切，最為感人。

詩仙李白這樣一首唱絕千古的《靜夜思》，是在什么時間，什么地點，什么情景之下，以何心境吟誦出來的呢？古往今來，有不少學者名流做過考證。大量信息表明，這首《靜夜思》與我的故鄉——坐落在桐柏山南麓、地處湖北境內的應山縣有著某種不解之緣。

我的故鄉建立縣制有近1500年的悠久歷史，古曰永陽，后名應山，現撤縣建市，改稱廣水市。這座縣城，雖然不是名邑大都，談不上人杰地靈，但在歷史上也出現過一些文化歷史人物，如明代被奸賊魏忠賢害死的敢諫之臣左副都御史楊漣。中國國民黨原主席連戰的遠祖以及著名美籍華人作家聶華苓的先人，都曾生活在這塊土地上。在唐代，應山縣隸屬淮南道安州，即后來的德安府，其府治均設在安陸縣（現安陸市）。安陸與應山為鄰，在兩縣南北接壤之處，有一座歷來為應山所管轄的著名的壽山，《靜夜思》的故事就發生在這座名山之麓。

據史料記載，李白于24歲時離開他的故鄉四川綿陽江油，“仗劍去國，辭親遠游”，順長江而下，過三峽，游洞庭，觀江陵，登廬山，訪金陵，下揚州，游歷數年之后，于27歲上抵達安陸，在安陸盤桓達十年，過起了他那亦商、亦游、亦訪親友的游俠生活。在此期間，唐太宗的名臣許紹之后代，唐高宗時的宰相許圉師之子許梓芝員外，相中了李白，將愛女許配給他，招婿入贅，安家立業。此時，李白在游歷之間發現了壽山這塊風水寶地。此山孤峰獨聳，巍峨莊嚴，溝壑縱橫，澗水幽折，古木交蔭，蔚然深秀，確是一處索隱幽居，修身養性的好去處。李白把家安置此處，流連忘返，一居竟達六載之久。有友人孟少府致書規勸，責他安于壽山小隱，不肯外出見大世面。李白遂以壽山之口吻，作《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傾心贊揚壽山“罄宇宙之美，殫造化之奇”，并借山以言志，“謀為帝王輔弼，濟蒼生、安社稷”，然后功成身退，重返自然。李白的此篇名作后來成為國內外學者研究李白思想的重要依據。由此可以看出，李白雖依戀壽山幽靜，潛心修煉，但內心尚懷凌云之志;所以他后來西出潼關，遠赴長安，尋求仕途，就不足為奇了。

游子在外，懷念故鄉，人之常情。李白少小出走，離鄉背井，“酒隱安陸，蹉跎十載”，加之當時遭受權貴欺凌，碰到頗為不適意之事，自會生出思鄉之緒。李白身處壽山幽境之內，時置月朗星稀之夜，望月思鄉，頗感傷懷，觸發詩興，即興吟出《靜夜思》的絕句，此乃天時、地境、人靈三者完美之結合。若非此時此地此人，恐怕很難會有如此流傳千古的佳作了。

李白在壽山所吟之《靜夜思》，既為壽山鄉民世代口口相傳，亦為國內外眾多學者所認證。清代學人黃錫珪著《李太白年譜》稱：“《靜夜思》，開元十九年，白在安陸隱住小壽山時所作。”日本著名漢學家前野直彬、石川忠久編著的《漢詩的注釋及鑒賞辭典》注明《靜夜思》“是李白三十一歲寓居安陸小壽山時所作，描寫由靜靜的月光引起的思鄉之念”。馬鞍山李白研究所編寫的《太白仙蹤》亦謂《靜夜思》作于壽山。當代文化學者余秋雨則在文化大講堂上激情高呼：“哪兒的明月曾經陪伴過唐代第一詩人李白的青春生命？隨州廣水壽山！”（按：廣水現隸屬于隨州市。）此外，清代的《德安府志》、民國的《湖北通志》也記載有李白在壽山的望月思鄉遺址以及李白洗硯的墨水堰、出游的系馬石，李白鑿的如意井、舞劍下棋之處的桂花樹……

我已進入耄耋之年，遠離故鄉達50余載，算是一個“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那樣的離鄉背井的老人，深為思鄉之情所縈繞，遂寫出此篇隨筆，既是表達對《靜夜思》的贊美與欣賞，也是抒發對遠在千里之外的故鄉的思念。

鳴謝：撰寫此稿時，得到我的老同學、廣水市書法家協會原主席、該市文聯授予文化終身成就獎的郝鐘沛先生的大力支持和幫助，同時引用了廣水市作協主席黃海卿先生的《李白與壽山》一文當中的不少史料，為此特致謝意。

作者：國務院參事室原副主任中央文史研究館原副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