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平原
1944年中外記者參觀團訪問延安,是中國抗日戰爭時期新聞歷史上的重大事件。在中共南方局的努力下,沖破了國民黨當局的新聞封鎖牢籠,重新評價和充分肯定了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人民軍隊和敵后根據地在抗日戰爭中的重要地位和偉大貢獻。
中外記者團延安之行的由來
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期,英國、美國等為了最后戰勝德國、意大利、日本侵略者,特別是為了打敗猖狂之極的日本軍國主義,需要充分利用中國的軍事力量和物質財富,于是,不得不重視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強大的抗日有生力量。英國、美國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和戰爭的需要,在1944年3月,向中國共產黨提出要求,派遣英國、美國、加拿大、奧地利等國記者,到延安及黃河以東的解放區了解共產黨領導的軍事力量和敵后斗爭情況,并考察陜甘寧邊區及敵后根據地實施各種政策的情況,目的是為了使中國共產黨配合反攻日本。當時的英國、美國,一方面在國民黨統治區看到了國民黨政府腐敗無能,抗戰不利,軍心渙散,沒有戰斗力,對國民黨能夠調動多少軍隊配合他們反攻日本沒有信心;另一方面他們從自己多方面得到的情報中,特別從中共南方局八路軍辦事處,從來自敵后或其他解放區路過延安到大后方去的外國人及一些被八路軍救出、又送回的美國飛行員口里,得知共產黨領導各解放區的一些真實情況,八路軍、新四軍從西北、華北直到東南及長江南北的抗日實力越來越強,敵后抗日根據地越來越鞏固。因此,他們想直接派人來延安及解放區親眼看一看,加以實地掌握了解。
1944年初,外國記者團提出這個要求,中共南方局常駐重慶的中央代表董必武及重慶辦事處向他們表示歡迎。同年3月9日,周恩來親自打電報給董老轉外國記者團,電文中這樣說:“我受毛澤東、朱德兩同志及中共中央委托,特電你們表示熱烈歡迎。”與此同時,周恩來并請董老通知當時駐重慶的《新華日報》記者龔澎和18集團軍駐渝辦事處交通科長龍飛虎護送記者團到延安。
而國民黨對待外國記者團要到延安又是怎樣的態度呢?國民黨頑固派深怕外國記者團沖破他們的新聞封鎖,揭穿他們對共產黨、八路軍、解放區制造的種種謠言誣蔑,因此設置重重障礙,加以百般刁難、拖延參觀訪問時間。但是這一要求主要來自美國、英國記者,并得到各國外交使節的大力支持,國民黨也不敢公然拒絕。在外國記者們的一再追逼之下,國民黨最后只有表示同意。以CC分子為主體的國民黨中宣部,為了加強控制,想出一個辦法,提出把外國記者團改為中外記者團,主要由國民黨中央社、《中央日報》、《掃蕩報》等記者參加,并派CC特務重要骨干混入其中,派他們的人擔任團長、副團長,并規定中外記者都必須在他們的領導下統一行動的紀律。于是,就產生了前所未有的中外記者團參觀訪問延安。
周副主席親自部署的接待工作
由于中外記者團是到延安并準備到前方去的大型團體。有國內外各大報著名記者參加,黨中央對這次接待工作非常重視,中央政治局決定由周恩來副主席親自部署和掌管記者團的接待工作。周副主席親自召集延安黨、政、軍、民、學參加接待工作單位的負責同志和干部,召開了動員大會。介紹了記者團的情況及其采訪的目的,交待了延安方面接待的方針、政策。
周副主席指出:外國記者在重慶已經向我們透露,他們這次來希望了解:(1)各邊區的施政綱領;(2)關于生產、物價、貿易、行政、教育、衛生保健計劃;(3)日本俘虜情況;(4)參觀人民代表機構;(5)赴黃河以東訪問抗戰前線軍隊,等等。多數中國記者也有同樣愿望。周副主席指示各有關單位必須由主要負責同志親自出面接待。既要準備好全面介紹本部門的材料,主動介紹實際工作情況,又要準備解答他們提出的問題,屬于本部門單位業務范圍內的問題,必須明確負責地解答,不要回避敷衍;屬于別的業務機關的問題,可請他們向別的直接負責單位提出要求。中國記者中的個別頑固分子,也可能提出一些故意刁難或挑釁性的問題,大家可以自己預先設想一下,以備解答或回擊。周副主席指出:他們訪問參觀,要讓他們看到我們的工作成績,也要讓他們看看我們尚有不足之處,說明或解答我們前進中的困難和錯誤。
為了做好這一次工作,周副主席、楊尚昆同志并向各機關借調了一批優秀干部和翻譯人員。
在延安交際處,由楊尚昆召開了全體干部大會,專門請周副主席再一次作了具體指示。周副主席首先指出,交際處工作的根本任務就是:“宣傳出去,爭取過來”八個大字。說明白點,就是要把中央的各項政策、方針和共產黨、八路軍,解放區黨、政、軍、民、學各條戰線,在具體實踐中的具體政策和具體成績宣傳出去,交際處除有計劃地組織他們參觀外,還要準備對記者團在參觀訪問過程中反映出來的各種思想,多做解釋工作,揭穿國民黨的造謠污蔑,提高記者們的認識,加強他們對延安的了解,要以誠懇、坦白、交往的精神同他們交朋友,以利于進一步開展國內國外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只有提出具體材料,說明具體事實,才能取信于人。周副主席再次著重指出:宣傳工作要實事求是,介紹我們的成績,也要說明我們工作中有錯誤,有缺點,說明我們有克服錯誤、缺點的辦法,切不可虛張浮夸,更不可弄虛作假。中外記者,特別是外國記者中的中間分子,在重慶,在大后方對國民黨宣傳反感很深,國民黨真是“好話說盡,壞事做絕”,所以聽到國民黨的宣傳,人人頭痛。交朋友要站穩自己的立場,以誠待人,在公開講明我們自己觀點的同時,也要聽取別人的觀點,互相交流,才能澄清分歧,爭取盡可能地取得一致。要善于求同存異,只求他們能在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集中全國一切人力物力,共同打敗日本侵略者等重大問題和我們取得一致,其它方面,不能以我們的觀點強加于人,這樣我們交的朋友就會更加廣泛,更加深入。
周副主席指出:中外記者,既要一視同仁,又要有所不同,要明確工作的重點,一般集體訪問、參觀、請客、宴會、歡迎晚會等,以及生活待遇方面,中外記者一律平等。至于記者中有人要求個別采訪談話,我們應當歡迎,以便我們打破國民黨的控制,使我們能區別對象,分別對待,達到深入宣傳、爭取的目的。
周副主席還指出:這次我們的工作重點,應放在外國記者身上,外國記者中又要更加重視對斯坦因、福爾曼等人的工作。斯坦因是位很有政治見解,有活動能力的記者,他在蘇聯多年,后被當作“托派分子”趕出來,但是他在中國多年,我們并沒有發現他有什么托派活動。福爾曼是美國人,他為人比較正直、單純,政治上對國共兩黨也無明顯偏見,他們在外國或中國影響作用較大。至于塔斯社記者普金科當然也有較大影響作用,但是他是共產黨員,政治立場、觀點基本上和我們一致,不必我們去多費精力爭取了。至于帶領中外記者來的國民黨人員,我們要堅持獨立自主的方針,對他們要強調宣傳抗日、堅持民主、堅持團結,防止他們挑撥,并打破他們的控制。
周副主席最后指出:生活方面的接待,要熱情周到,在物質上我們盡量予以優待,但切不可鋪張浪費。
記者到來前,延安交際處全體工作人員一起動手,把院內的草坪打掃得干干凈凈。客房布置得樸素美觀,周副主席在檢查交際處的準備工作后表示滿意。他特別欣賞他們自制的土沙發,這種所謂“沙發”,有的只不過在開鑿窯洞時,在墻壁上按照沙發的樣式挖鑿而成的土靠椅,再加上棉墊子;有的是木板加棉墊的長木板椅,上面繃著藍白兩色土印布,顯得十分美觀。
中外記者團訪問延安的經過
記者團于1944年6月9日到達延安。延安交際處向記者團正、副總領隊謝寶樵(國民黨外事局副局長)、鄧友德(新聞局局長)索要了全體記者及工作人員的名單。
中外記者團構成。1.外國記者有:美聯社、美國《基督教科學箴言報》的斯坦因,美國《時代雜志》、《紐約時報》、《同盟勞工新聞》的愛潑斯坦,合眾社、倫敦《泰晤士報》的福爾曼,路透社、多蘭多《明星周刊》的武道,美國天主教《信號雜志》、《中國通訊》的夏南漢神甫,及塔斯社的普金科。2.中國記者有:《中央日報》主筆CC分子張文伯、中央社記者徐兆鏞、楊家勇(楊是國民黨中統特務,臨時以中央社記者名義混入其中)、《掃蕩報》采訪主任謝爽秋、《大公報》編輯主任孔昭愷、《時事新報》編輯趙炳悢、《國民公報》采訪主任周本淵、《新民報》主筆趙超構、《商務日報》總編輯金東平。3.成員中還有屬于國民黨中宣部的人員,負責檢查外國稿件的國民黨宣傳處長魏景蒙及他的助手陶啟湘,管業務工作的張湖生,搞黨務工作的楊西昆。他們還帶了電臺,代表團途經西安時,他們安排了一個特務科長化裝成一般工作人員混在記者團內搞電臺。這個特務科長的真正任務是與國民黨埋伏在延安的點線取得聯系。一看國民黨來員名單及其所帶的電臺,就可以知道頑固派和特務在大后方控制中外記者一切采訪、寫稿和行動自由的人馬全部出動了。
記者團在到達延安之前,曾先到南泥灣訪問了4天。原來,記者團在5月下旬由重慶飛到西安后,領隊先到山西看看,再去延安。所以記者團是從山西進入陜北的。
5月31日,中外記者團當晚住在陜北的涼水崖。6月1日清晨,18集團軍359旅王震旅長自延安趕著一大批牲口來接,同來的還有翻譯陳家康、徐克立夫婦。記者們即跟隨王震行走,當天夜里宿營在固臨。第二天下雨,記者團滯留固臨,由王震旅長召開茶話會,向記者們介紹開發南泥灣的經過。
6月3日記者團到達延安,記者們參觀了延安油田。6月4日準備啟程時,一件不愉快的事情發生了。原來《中央日報》的張文伯,中央社的楊家勇和《商務日報》的金東平等,自進入邊區后經常單獨亂竄,企圖找出一點可以攻擊共產黨的岔子來,王震看出他們的惡意立即當眾宣布:“哪個《中央日報》記者要想搞什么名堂,就請他留下來!”說話時,瞪著眼睛,目光直逼張文伯等人。他還說:“你們來采訪新聞,我們很歡迎,若是來干特務破壞,我們不歡迎!”這一說弄得張文伯狼狽不堪。
6月6日中外記者團到達南泥灣。當晚359旅旅部的指揮員在金盆灣舉行了歡迎會。會上,王震首先向大家報告了一個剛收到的振奮人心的消息:盟軍已在法國的諾曼底登陸,開辟了歐洲第二戰場。與會者不分中外,不分黨派,無不歡欣鼓舞。第二天.首先,記者團參觀了南泥灣傷病醫院。當外國記者看到邊區醫院在國民黨的封鎖下,缺醫少藥,甚至“磺胺”為何物也不知道時,十分不平,塔斯社記者普金科和《時代雜志》記者愛潑斯坦,當場提議以記者團名義電請國民黨政府運輸藥品到邊區,部分中外記者表示一定要將此情況反映出去。接著,記者團又參觀了359旅開展的大生產運動成果以及該旅在前方作戰時繳獲的日寇的武器,還參觀了南泥灣干部休養所等,然后,6月9日滿意地離開南泥灣,抵達延安。
10日。早餐前住在交際處旁邊客店的國民黨電臺人員,把他們帶來的兩部電臺搬進交際處,準備架設發報。這時傳達室的工作人員把他們擋住,發生了爭執。鄧友德從住的窯洞跑到交際處門口,氣勢洶洶地說:“電臺是我叫報務人員進來架設的。有我的命令,不得阻擋。”強行讓傳達室工作人員放行。邊區金城見鄧友德在交際處門口大聲惡言爭吵,也走去與鄧友德講明不準他們架設電臺的理由,鄧友德責問金城:“我是國民政府派來的領隊,你們有什么理由不讓我們工作?”金城理直氣壯告訴他:“我是陜甘寧邊區政府派來接待你們的工作人員,我只能按邊區政府的法令辦事。沒有經過邊區政府批準,誰也無權在邊區境內架設電臺。”鄧友德一時無話可說,但這家伙擺出一副兇狠架勢,支支吾吾,語無倫次。這時謝寶樵見勢不妙,忙知趣插話說:“不要因為小事,傷了和氣。”一面說一面把鄧友德拉走了,電臺始終沒有架成。
早餐時,中外記者見到一盆牛奶、一盆稀粥,一盤盤的雞蛋、面包、饅頭、酥油(土制奶油)和小菜,興致勃勃,狼吞虎咽,飽餐一頓。這是解放區大生產運動兩年后,就戰爭時期來說,延安已經初步達到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了。在早餐時,工作人員用勺子擊盤向記者團報告當天的參觀訪問日程及注意事項。
上午記者團參觀了延安窯洞的風光。在延安新市場南邊向東的半山腰,已打了30多孔冬暖夏涼的窯洞,在山腳下建造了20來間客用房、工作人員的宿舍,還建造了可供80多人使用的餐廳和會客廳。野外是邊區政府組織開墾的荒地,種植著糧食和蔬菜,到處綠色一片,充滿生機。
下午5點,朱總司令在王家坪禮堂設宴款待中外記者們。為了歡迎該團及慶祝第二戰場的開辟,還特請延安大學文工團舉行了音樂晚會。在中、美、英、蘇四大盟國人士歡談之際,高歌四國歌曲,會場洋溢著反法西斯的戰斗友誼。在歡迎會上,首先,由葉劍英參謀長代表朱總司令致歡迎詞。接著,愛潑斯坦代表外國記者講話:“同志們,我們來到延安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因此我們感到愉快。對于職業新聞記者應該到各個地區看一看,因為記者是世界人民的眼睛。為了共同的事業,我們對你們的缺點是會批評的,對于你們的優點是會贊揚的。只有團結,中國才能成為四大強國之一。”這個外國記者的講話,博得與會者的熱烈掌聲。其次,孔昭愷代表中國記者講話,他在略述了進入邊區后沿途參觀的情形以后說:“我們一定要把見到的一切忠實地報道給全國人民。”最后,舉行盛大音樂會以《同盟國進行曲》開始,演奏了各種民歌及《黃河大合唱》。
11日全體中國記者參觀了新華社,解放日報社及中央印刷廠,并進行了新聞業務座談會。
12日下午5點,毛主席在中央大禮堂后面客廳接見了中外記者代表團。毛主席首先致詞,對記者團的到來表示歡迎。接著,毛主席講了中國共產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毛主席說:“我們的目的是共同的,就是打倒日本軍閥和打倒一切法西斯。全中國、全世界都在這個共同基礎上團結起來。”毛主席也對其他代表來延安表示熱烈祝賀。毛主席在談到中國國內情況時再次著重表明:“我們擁護蔣委員長,堅持國共與全國人民的合作,為著打倒日本帝國主義、建立獨立民主的中國而奮斗。中國共產黨的這種政策始終不變,因為這是全國人民所希望的。”其次,毛主席回答了記者們提出的各種問題后,強調指出:“遠東決戰要到來,但是中國還缺乏一個為推進戰爭所必須的民主制度。只有民主,抗戰才能夠有力量。民主必須是各方面的,是政治上的、軍事上的、經濟上的、文化上的、黨務上的以及國際關系上的。只有民主統一,才能打倒法西斯,才能建設新中國與新世界。”最后,毛主席宴請了記者團,并和他們觀看了京劇。中外記者們想都想不到毛主席能這樣快就接見他們,并且詳盡地回答了他們提出的問題,回到交際處記者們十分興奮,感慨不已。
幾天之后,記者團中有人在醞釀要求單獨拜見毛主席,先由斯坦因私下向交際處翻譯探問,說他想單獨拜見一次毛主席。翻譯根據周副主席的指示,認為可以,并答應代為報告,斯坦因非常高興。一天,毛主席決定個別接見斯坦因,這天斯坦因就沒有參加全團的集體活動。當全團人員出發參觀上車后,鄧友德在清查人數時發現沒有斯坦因,他問延安交際處工作人員,翻譯人員告訴他,斯坦因已聲明他今天不去了。鄧友德立即大發雷霆,當眾叫喊道:“我們這個記者團,在重慶出發時,已宣布了紀律,所有人員必須統一行動。斯坦因為什么不去呢?”金城說:“你們團內的紀律,我不想干預,斯坦因去不去我們只好聽他自便。我們解放區記者有新聞采訪的自由,你們團有你們的紀律,你是隊長,可執行你的職權,請你親自去請斯坦因迅速來上車就是了。”鄧友德惱羞成怒,十分尷尬。
經過斯坦因這樣一沖破,又加上鄧友德在車上的一場吵鬧,記者們敏感地察覺到以后他們可以不受鄧友德的控制,可以單獨行動了。從此之后,所有外國記者都陸續要求單獨拜見毛主席、周副主席和朱德總司令等,延安交際處滿足了中外記者們的迫切要求。
6月22日,葉劍英參謀長根據周副主席的部署,在王家坪禮堂向中外記者參觀團作了報告。他指出:“中共領導的一切部隊,都執行中央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政策,執行孫中山三民主義及中共1937年9月間宣布的共赴國難宣言。在華北、華中、華南三大敵后戰場上團結各界人民,消滅侵略者……”葉參謀長的報告,通過中外記者之手,迅速傳播到中國各地和世界許多國家以后,引起了中國人民和世界人民的強烈反響。國內外輿論對中國共產黨在抗戰中的地位和作用給予了新的評價。
6月24日上午,延安文藝界在邊區銀行大樓舉行了中外記者的集會。這是一次別開生面的聚會,人們三三兩兩地談論著哲學、文學等各種問題,以及邊區的各種生活,會場上充滿了輕快的感覺。在分散閑談一陣之后,詩人柯仲平介紹了延安文藝協會的一些情況,隨后由丁玲、吳伯蕭、艾青幾位作家向記者們講了幾件有意思的事情。丁玲說:“有位先生問我,在延安發表一篇文章需要什么手續?初聽這句話我感到奇怪,因為在我們這里是不需要任何手續的。但是想起重慶的作家們反對出版法,就恍然大悟,原來這位先生是習慣了重慶的不自由了。”吳伯蕭在發言中告訴記者們,聽說在西安有一批小人,扮作他的朋友,在今年3月為他召開了一個追悼會。“大家看,我現在不是還健康地活著嗎?”聽到這里,記者們都不由得捧腹大笑。但吳伯蕭嚴肅地對記者們說:“這是對我的一種侮辱,希望記者先生們把我的抗議帶到西安去。”艾青也發表了抗議性的發言。他氣憤地說:“大后方有個名叫《良心話》的刊物,實際上是發表些沒有良心人的話。他們造謠說什么我要逃出邊區,走到廊縣被保安捉回來了。這真是活見鬼!現今的中國,哪里還有比邊區,比共產黨建立的根據地更好的地方呢?我為什么要逃呢?”
記者中有正義感的人,對于西安、重慶這種追悼活人,說沒有良心話的行為也感到憤憤不平。這時被國民黨派來控制記者的那些人,聽到這些話則如坐針氈,耷拉著腦袋,低頭不語。座談會之后,大家一起到大眾戲團去看秧歌,記者們和在場的延安兩千多老百姓一起為精彩節目鼓掌,笑聲不斷。有些記者十分喜愛秧歌,還提出向老百姓學習扭秧歌呢。
6月25日,朱德總司令和葉參謀長應美報記者斯坦因和英報記者福爾曼的要求,分別與他們進行了4個小時的談話。談話中朱總司令和葉參謀長向他們說明了幾個問題:1.從軍事觀點說明共產黨軍隊在戰時戰后的潛在力量;2.共產黨對國民黨的關系、態度及與國民黨、美國武裝力量合作能夠采取或應該采取的形式;3.戰后共產黨軍隊為保持遠東和平、在軍事方面能負何種任務等。
在一個多月的參觀中,中國記者由于國民黨的壓力,一般表現不很活躍,不太多言。唯有副領隊鄧友德到處橫挑鼻子豎挑眼,自以為是。譬如:到醫院參觀,延安負責人金城介紹邊區缺醫少藥的情況時,他極不耐煩地說:“你們老說沒有藥,大后方也不是王道樂土。”再如:一次在解放日報社看剪報時,他不僅隨手亂翻報紙,而且挑釁地說:“你們的報紙不報道中央社的消息,有也不全,而且還放在很不重要的位置上。”對于這種惡意挑釁,延安有關單位負責人都毫不客氣地給予駁斥,使他啞口無言,遭人白眼,自討苦吃。
代表國民黨的謝寶樵、鄧友德、楊西昆等看到中外記者們,在解放區真正得到了民主自由的采訪和招待,特別是外國記者敢于報道的真實情況越來越深入,對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消極抗日,積極反共”的政策越來越不利,他們便不擇手段,企圖拉他們在延安的親友回國統區。鄧友德有個弟弟叫鄧友信,是一個革命青年,楊西昆有一個女同學叫金鶴,是延安的一個革命干部,這些年輕人經過整風學習,他們對共產黨的信念更加堅定。見面的時候,鄧友德、楊西昆用拐彎抹角的方法,想從他們口中套取一點可供他們反共宣傳的材料,可是結果都落了空。鄧友德直接苦勸硬拉,勸他的弟弟離開延安去重慶,也遭到弟弟鄧友信的堅決拒絕。
中國記者團訪問參觀到7月上旬,他們都想親臨八路軍前線訪問,謝寶樵、鄧友德怕擴大了共產黨軍隊的影響,竭力阻止。后來又采取分裂中外記者團的辦法,要把全部中國記者拉回重慶。由《中央日報》、中央社記者從中活動,逼迫態度中立的《大公報》記者出面,提出急回重慶的要求。離開延安前他們向朱總司令辭行,總司令接見了他們并講話,7月6日周副主席為記者們餞行。11日朱總司令再次在延安交際處為中國記者餞行。
7月12日,中國記者團離開延安返回重慶。
外國記者團除夏南漢隨中國記者返回重慶外,其余的全部都留在延安繼續采訪。8月30日,經過一段時間的準備,愛潑斯坦、福爾曼、武道及國民黨中宣部陪同人員張湖生在王世英、朱明、王再興和翻譯柯柏年、凌青的陪同下,東渡黃河,來到晉綏軍區第8分區戰地。他們在這里參觀了邊區各領導機關,參觀了抗戰日報社等新聞出版、文化教育機關。9月4日,他們離開邊區首府興縣,前往靠近太原的晉綏邊區第8軍分區參觀訪問。在旅途中,記者團與參觀八路軍前線救護工作的美軍觀察組軍醫卡斯堡少校相遇,他們一道于9月14日黃昏進入汾陽邊山,當晚宿營于距汾陽城僅20里的村莊。9月15日、16日深夜,記者團和卡斯堡少校等,登上距離汾陽僅10余里的邊山頂峰,眺望英勇的八路軍奇襲敵人大營盤、電燈公司,火燒火車站、飛機場、火柴公司等戰斗場景。9月17日拂曉,協和堡敵據點被攻克,大批俘虜被押下陣地,戰利品也被源源不斷運進村莊,使記者們興奮異常,交口贊揚。武道說:“三天的戰斗證明,八路軍游擊隊比日本軍隊打得好,中國人民是有能力一步步將日本侵略者趕走的。”福爾曼說:“我要將所看到的八路軍英勇戰斗的故事,寫成文章,拍成照片,告訴全世界人士,爭取美國對八路軍給予武器的援助,最后將日本法西斯打垮。”愛潑斯坦非常憤慨地表示:“所有對八路軍誣蔑的謠言已被事實所粉碎,任何封鎖都已封鎖不住了。”記者團的幾位記者和卡斯堡少校同參加汾陽戰斗的八路軍相處多日,9月21日離開火線。10月2日,記者團同卡斯堡少校一行西渡黃河,離開晉綏解放區返回延安。
10月下旬,外國記者團離開延安返回重慶。
中外記者團延安之行的收獲和重大作用
金杯銀杯不如人們的口碑。中國記者們回到重慶后,記者們在報上或者私下如實地介紹了他們在陜甘寧根據地親眼所聞。特別是《新民報》記者趙超構公開出版了《延安一月》,這本書較為客觀而巧妙地介紹了自己在延安訪問參觀的所見所聞和由衷感慨,在國民黨特務統治下,沒有新聞報道自由的重慶,這完全可以說是“透露出一線新民主主義新中國一縷的曙光”了。1945年3月,革命家董必武在一次報告中曾提到:“一個外國新聞記者對我說,他在來延安前,覺得我們的宣傳,有些夸大,來延安后,他覺得我們的宣傳太不夠了。”國民黨頑固派在重慶看到記者們宣傳延安的文章后,惱羞成怒,無地自容。
外國記者返回大后方和本國之后,記者們以翔實的見聞,大量宣傳延安和解放區的欣欣向榮的面貌,以及八路軍、新四軍的偉大戰績。譬如:福爾曼于1945年在美國出版了一本《紅色中國的報道》,引起了美國社會的普遍關注。斯坦因又寫了一本比福爾曼更好更深刻的書,書名《紅色中國之挑戰》,于1946年在美國出版。他還寫過《中國共產黨與解放區》、《八千六百萬人民隨著他的道路前進》等文章。在美國、英國的報刊上發表,影響較為強烈,受到廣大讀者喜愛。武道也寫了《我從陜北回來》等文章,主題十分鮮明,態度比較客觀。特別突出的愛潑斯坦,他曾給《紐約時報》、《時代雜志》寫過不少文章,很有說服力地告訴人們:“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根據地是中國的希望之所在。”他還寫了《中國未完成的革命》一書,1951年在美國出版。以后他參加了中國的社會主義建設事業,作出了難能可貴的貢獻。在第六屆全國政協第一次會議上,他當選為全國政協委員。
總之,中外記者團延安之行,沖破了國民黨新聞的封鎖,將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和抗日根據地的真實情況,介紹到了抗戰大后方和世界許多國家,對大后方人民和世界人民以及美、英、法盟國政府對共產黨領導的人民軍隊有一個新的認識和新的評價。全世界對中國的看法由此而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