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母親

蔡維忠

格洛里婭從佛羅里達州的一家醫院里把別人的新生女嬰抱走，取名為“阿莉西絲”，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撫養到18歲，而她為此被判刑18年。主審法官在判決前感慨地說：“此案無關輸贏，只有悲哀，許多人為此遭受痛苦。”法官可能是指已發生的事，沒預料到也指正發生和將發生的事。在法庭外，還未縫合的創傷正在被撕裂開來——

如果拋開冒充母親一事，格洛里婭在鄰居和朋友的眼里是個好母親；阿莉西絲也堅信格洛里婭是個好母親。格洛里婭沒有因為阿莉西絲不是親生的就疏忽或者虐待她，而是盡心盡力撫養她，這似乎是壞事中的好事。然而，這也為日后纏上了難解的死結。

阿莉西絲認了生母沙娜拉。在沙娜拉眼里，格洛里婭給她造成了太大的傷害。她想起女兒被偷走時，是她親手交給格洛里婭的，她認為格洛里婭是護士，她們還曾友好地交談過，為此，警察甚至懷疑是沙娜拉把女兒賣掉了，拍著產房的病床責問：“你把嬰兒弄到哪里去了？”她在悲傷的同時還要蒙受羞恥。她回想起從那以后的幾個月，自己陷入抑郁，想要自殺；她每年都會給女兒過生日，切下一塊蛋糕放在冰箱里，等女兒歸來……

如今女兒出現了，只是女兒心中有個母親，就是那個偷了她的女人。女兒老跟格洛里婭通話，可是沙娜拉不能忍受那個女人在女兒心中占據母親應有的位置。在沙娜拉看來，政府應該禁止格洛里婭和女兒談話，她認為格洛里婭是綁匪，女兒是受害人，應該禁止綁匪與受害人接觸。而檢察官只管把罪犯送進監牢，其他的，愛莫能助。

“我不應當和一個綁匪競爭，她（女兒）得做出選擇！”沙娜拉忍無可忍。她和女兒之間發生過不少爭執，她甚至把女兒的電話號碼拉黑了。女兒越愛格洛里婭，沙娜拉的恨就越深；沙娜拉恨得越深，和女兒之間的距離就越大。事情鬧到這個地步，起因還在格洛里婭犯的罪。可是格洛里婭已經在為犯罪坐牢了，沙娜拉怎樣才能贏回女兒的心？只有靠她自己了。

何謂母親？如果說母親是無條件愛子女的人，大家都同意。何謂“無條件”？如果說不管生活條件多么艱辛，不管子女容貌美丑、智力高下、健康與否，大家都同意；可是，無條件中是否包括允許女兒愛仇人？別人沒碰上這個難題，沙娜拉碰上了。她恨格洛里婭恨到極點，用她自己的話說，那種恨“非常，非常，非常強烈”。陷于恨之中的沙娜拉現在沒辦法無條件接受女兒愛仇人，她還無法做真正的母親。

也許只有時間會幫她用愛戰勝恨。到那時，女兒才真正屬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