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草 鄭澤浩
離別是心理距離的變化,更是地理方位的變動。在現代交通體系建立之前的古代,大大小小的山川河流間,有不少令人無法忘記的別離:“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子交手兮東行,送美人兮南浦”……古人都喜歡在哪說再見?
離別是心理距離的變化,更是地理方位的變動。幅員遼闊的中國,在現代交通體系建立之前的古代,大大小小的山川河流間,究竟銘記過哪些令人無法忘記的別離?
“西出陽關無故人”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如果說送別詩能評出個“第一”,非王維的《送元二使安西》莫屬。元二奉朝廷之命去往安西都護府(今新疆庫車),王維到渭城為之餞行。這首詩經譜曲,改名《陽關三疊》,后又編入樂府,成為餞別名曲,歷代廣為流傳。
陽關是漢武帝開河西四郡時建立的兩座關口之一,位于甘肅省敦煌市西南,是交通樞紐,更是軍事要塞。據統計,《全唐詩》中與“陽關”有關的詩篇共46首。“陽關”一詞除了是地理意義上的關隘,也成為心理上的一重關卡。陽關之內尚為故土,陽關之外便是異域。
送別詩中的陽關,常常與“絕域”“盡天”等意向并行,如王維《送劉司直赴安西》:“絕城陽關道,胡沙與塞塵。三春時有雁,萬里少行人。”劉長卿《送婓四判官赴河西軍試》:“陽關望盡天,洮水令人愁。”
這些詩句構成了中國人對于“陽關”的集體想象——人煙稀少的天之盡頭。在那里,友人遠去的背影是孤獨而蕭瑟的,邊地的厲風裹挾著黃土、風塵、沙礫,從字里行間撲面襲來。
“送美人兮南浦”
在南方,送別總與水有關。
在江蘇,王昌齡被貶為江寧(今江蘇南京)縣丞,登芙蓉樓遠眺長江,一再向故人剖白心跡:“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芙蓉樓送辛漸》)
同樣可以眺望長江,湖北的黃鶴樓因為“詩仙”而名垂千古。李白送孟浩然至長江邊,看輕舟已逝,想象揚州的繁華:“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
在浙江,為林子方送行的楊萬里,留下關于西湖六月勝景的美好記憶:“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曉出凈慈寺送林子方》)
在江西,被貶為江州司馬的白居易“潯陽江頭夜送客”,遇琵琶女引為知己,在人生的轉折點感慨:“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琵琶行》)
再向前追溯,屈原在短暫的一生中,屢遭放逐,游歷過長江、洞庭湖、沅水、湘水,多在江河湖海之畔行吟。在他歌詠河神的《九歌·河伯》中,誕生了“南浦”這一送別的經典意象:“與女游兮河之渚,流澌紛兮將來下;子交手兮東行,送美人兮南浦;波滔滔兮來迎,魚鱗鱗兮媵予。”
《河伯》一般認為是祭歌,寫的卻是河伯與美人相戀。二人在南浦分別,波濤滾滾、魚群結隊來迎。南浦,即南面的水邊。南方地區江河湖海眾多,舟船是唯一便捷的交通工具。南方臨水送別處,幾乎處處是南浦。
屈原之后,也有不少詩詞寫南浦送別,白居易的《南浦別》,惆悵而灑脫:“南浦凄凄別,西風裊裊秋。一看腸一斷,好去莫回頭。”
“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
相較于南方的詩意和細膩,北方地區的送別顯得更為蕭瑟蒼涼。
在河北,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易水歌》)。“高漸離擊筑,荊軻和而歌”,在易水旁與太子丹訣別,是歷史上對忠義與反抗的經典詠嘆。
在河南,高適安慰友人“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別董大》)。曹植因曹彰暴死、曹丕手足相殘而百感交集,“憤而成篇”寫下“離別永無會,執手將何時?”(《贈白馬王彪》)
在山東,最經典的送別屬于唐詩的兩座“高峰”。唐玄宗天寶四年(公元745年)山東曲阜東石門一處小酒館里,兩位詩人臨別對酌。
一位是已過不惑之年的李白,被唐玄宗賜金放還。另一位是剛過而立之年的杜甫,屢試未中。兩位詩人在人生失意的路口相遇。他們泛舟泗水,也在徂徠山見證過海天一色的盛景,二人“醉眠秋共被,攜手日同行”。
席間,李白為杜甫寫下了“飛蓬各自遠,且盡手中杯”(《魯郡東石門送杜二甫》)之句,卻未料一語成讖。一人失意漫游,一人窮困潦倒,終其一生,再不復見。
十幾年后,經歷過安史之亂的杜甫拜訪老友,驚呼“訪舊半為鬼”,感嘆“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贈衛八處士》)。同年(公元759年),他在華州作“三吏三別”,字里行間全是世態炎涼:“此去必不歸”“人生有離合”。(《垂老別》)
北方廣闊的平原地區,陸路交通遠比水路發達,車馬替代舟船,送別的詩歌中,反復出現的多是與路有關的意象:比如“歧路”與“離亭”。
王勃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卻選擇瀟灑揮手,送上祝福:“城闕輔三秦,風煙望五津。與君離別意,同是宦游人。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
在分別的岔路口,大可不必悲哀,故人歸去,友誼長存。歧路上一處處驛站、長亭,寄托著送別者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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