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也不講課了,就等杜小康把歌唱完。但杜小康卻沒完沒了。老師就推開教室的窗子:“喂,杜小康,嚎什么呢?”
杜小康很尷尬。他不唱了。但不知道自己是留在橫枝上好呢還是回到岸上去好。后來,他就坐在橫枝上,將身子靠在另一稍微高一些的橫枝上,作出一副舒適而閑散的樣子。“我要曬太陽。”雙腿垂掛,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他歪著腦袋,半瞇著眼睛,看著河水。
河水在樹枝下涂涂淌著。一柔軟的細枝垂到了水里,幾條身體秀長柔韌的小魚,一會用嘴去那枝條,一會又一個一個首尾相銜地繞著那枝條轉著圈兒。偶然來了一陣風,那幾條小魚一驚,一忽閃不見了。但過不一會,又悠悠地游到了水面上。
中午放學了。
不少孩子站到了河邊上,望著杜小康,覺得他真是很舒服,心里就想:我要是也能不上學就好了。
放了學的桑桑船到河心釣魚去,隨風將小船漂到了那棵大樹下。
自從杜小康不上學以后,桑桑和他倒忽然地變得不像從前那么隔閡了。桑桑總記住那天杜小康帶他父親看病去,撐著小船從他眼著經過的情景。桑桑永遠是一個善良的孩子。那一刻,過去的事情立即煙消云散了。而杜小康在看到桑桑站在河邊上久久地望著他時,也忽然地覺得,他最好的一個同學,其實是桑桑。
“杜小康,你坐在這里干什么?”桑桑伸手抓住樹枝,不讓船再隨風漂去了。
“我曬太陽。”他睜開眼睛“不上學真好。”
桑桑從來就是一個不愛讀書的孩子,他竟然覺得杜小康說的,是一句他心里總想說的話。
“讀書真沒有意思,總是上課、上課、上課,總是做作業、做作業、做作業,總是考試、考試、考試,考不好,回家還得挨打。現在,我不上學了。我整天玩,怎么玩也玩不夠。昨天,我去后面塘里抓魚了,我抓了一條三斤重的黑魚。抓不住它,勁太大了。我用整個身子住它,才把它住了。等它沒有力氣了,才起來抓住它…”
桑桑羨慕起杜小康來。他將船繩拴在樹枝上,雙手抓住樹枝,身子一收縮,就翻到了樹枝上,也坐在樹枝上曬起太陽來。
不久,杜小康就不能將他扮演的形象,再堅持下去了。別人不信,他自己當然更不信。
杜小康又呆在紅門里,不常出來了。出來時,也不再像從前那樣精神神的了。杜小康還沒有長到能夠長久地扮演一種形象的年紀。他到底還是個孩子。他無法堅持太久。他必然會很快要顯出他的真相來。
這天,他終于對母親說:“我要讀書。”
母親說;“我們家已不再是從前了。”
“我們家再開商店嘛!”
“錢呢?”
“借嘛。”
“借?能借的都借了。還欠了那么多錢呢?你沒有看見人家天天找上門來要債?再說了,有錢也不能開商店了。”
“為什么?”
“已有人家開商店了。路口上,大橋頭,好地方。”
“我不管。我要讀書!”
“讀不了。”
“我就要讀嘛。”
“讀不了!”
“我成績很好,我是班上第一名。”杜小康哭了。
母親也哭了:“哪兒還能讓你讀書呀?過些日子,你連玩都不能玩了。你也要給家里做事。要還人家債,一股債。”
當杜小康終于徹底清楚他已與學校無緣后,蔫了。油麻地的孩子們再看到杜小康時,他已是一副邋遢樣子:衣服扣沒有扣上,帶沒有*進鼻兒而聾拉著,鞋子跟拉在腳上,頭發也糟糟的。他倒也不總在紅門里呆著了,就這個樣子,在村子里晃來去。見了同學,,他也不躲避,甚至也不覺得有什么羞愧。如果晚上捉藏,缺一個人,讓他參加,無論是什么角色*,他也不拒絕。他甚至慢慢變得有點討好他們了。他生怕他們不讓他參加。那天,朱小鼓一邊走在橋上,一邊伸手到書包里取東西,不小心將書包口得朝下了,書本全都倒了出來,其中一本掉到了河里。杜小康正無所事事地站在橋頭上,說:“我來幫你撈。”拿了竹竿,了鞋和長,只穿件小權,光腿走到水里,給朱小鼓將那本書撈了上來。
在與他的同學玩耍時,他總是打聽學校和他們的學習情況:“學校排戲了嗎?”“誰當班長?”“上到第幾課了?”“作業多嗎?”“班上現在誰成績最好?”…
有時,他會去找放羊的細馬玩。但玩了幾次就不玩了。因為他與細馬不一樣。細馬是自己不愿意上學。而且,細馬確實也喜歡放羊。而他杜小康不是這樣的。他喜歡學校,喜歡讀書。他是因為家中突陷無奈而被迫停學的。
那是一天中午,桑桑一手托著飯碗,走出了院子。他一邊吃飯,一邊望著天空的鴿子。有兩只剛出窩的雛鴿,隨著大隊鴿子在天空飛了幾圈,終于體力不支,未能等到飛回家,就先落在了桑桑他們教室的屋頂上。桑桑就托著飯碗走過去。他要等它們稍作休息之后,將它們轟起,讓它們早點飛回家。要不,等下午同學們都上學來了,準會有人要拿石子、磚頭去砸它們的。當他穿過竹林,出現在教室后面時,他看到了杜小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