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婷婷

“喔!冬瓜非常壯實。”田驥敲著冬瓜說。
“便宜你了,砸出窟窿的瓜放不久,很快就壞了。”星期二傍晚,突如其來的冰雹把城市砸得底朝天。季爺爺收拾冬瓜,掩飾不住的失落。一只蟈蟈趴在絲瓜發黃的脈絡上,愜意極了。
田驥不著急回家,他拎著冬瓜到處溜達。一條愣頭愣腦的哈士奇從木槿花中間沖上街道,它擋住田驥的去路,不過哈士奇的嘴上套著海藍的花形喇叭。
可能主人給它套上,防范它傷人的吧。田驥對狗沒有好印象。他養的貓就是被狗嚇跑的,狗經常追咬貓。田驥試探著繞過它,可狗目不轉睛地跟著他。
“好狗不擋道。”田驥托起冬瓜,卻沉得手酸,他蹲在地上,摸了幾塊石頭壯膽。
“我聞到主人的味道。”哈士奇皺著眉頭叫道,它再使勁嗅了嗅,更加確定:“我們遇見冰雹跑散了,主人的氣味到此為止。”
田驥看不慣這樣懦弱的主人,毫無責任感。“你主人是誰?”他問。
哈士奇打量著田驥,脫口而出地回答:“他跟你很像。”這句話叫田驥有種啞巴吃黃連的委屈,他的榜樣是武俠英雄。像這種在困難面前拋棄朋友的家伙,田驥可得見識領教一番。
田驥叫這條狗哈二十七。
回到家,田驥先換了淋濕的衣服,他準備去廚房做點吃的,填飽饑餓的肚子。哈二十七鉆進柜子里拖出一箱雞蛋,然后拼命地往門口拽。田驥扣下箱子,跟哈二十七搶起來,哈士奇呆板的臉一下下抖動,露著潔白的牙齒,發出要咬人的警告。
“做狗要懂得分享,我家的雞蛋不允許獨吞。”一般情況下,田驥不敢招惹狗,但哈二十七的嘴巴套住了,田驥順手拿走雞蛋。
哈二十七一溜煙兒地跑出去了。田驥心想:他要加把勁兒糾正它的壞脾氣,可憐它跟著一個自私鬼主人。緊接著,田驥把雞蛋一股腦兒撒到油鍋里,竟然臭氣沖天,田驥慌忙把雞蛋倒進垃圾袋。
這會兒田驥的食欲沒了,他刷干凈鍋,迅速剝了柚子皮和百香果殼堆到廚房里,他捏著垃圾袋沖出家門。
“你真沒有原則。明知道雞蛋壞成毒氣彈,就不能堅持到底嗎?”電梯里田驥像棵爆炸的仙人掌數落哈二十七。哈二十七摸摸鼻子,嗅覺敏銳的它們聞著臭味,效果類似五雷轟頂,它委屈道:“能怪我嗎?”
田驥將臭蛋扔進樓下的垃圾桶,如獲新生。“的確不能把錯誤全推到你頭上,怪你的主人沒義氣。”田驥對狗主人的失職意見滿滿,他問:“你起碼聽過主人名字吧,乳名或者綽號?”
被冰雹砸落的山楂翠色欲滴,卡在薔薇叢里,哈二十七“喀滋”一口咬碎,酸爽的滋味令它伸出舌頭。哈二十七支棱起耳朵,它印象深刻,主人到外婆家時,常常出現一個代號。
“虎虎——我打賭他屬虎。”田驥洋洋得意,起名字可是一門深奧的學問。哈二十七主人的形象在他眼前逐漸清晰。
當田驥推開家門,天知道發生了什么。媽媽用柚子皮捂著鼻孔,像吃了辣椒的狗一樣流眼淚,她尖叫著朝外跑:“我佩服自己的馬虎了。小驥,快處理掉它們,這回不是發霉的饅頭。”
酷愛臭豆腐的媽媽也妥協地下樓呼吸。
“輕易放棄便是浪費的開端,下一個也許就成功了。”爸爸堅持不懈地敲開剩下的雞蛋,執著地尋找一枚完好的蛋放進煮沸的面條里。
哈二十七盯著爸爸,嘴皮抖動著吼叫。爸爸懵懂地站住,手懸在空氣里緊張得不知所措。往往大幅度的動作最容易激怒一條狗,住在村里的爺爺養過許多條狗。
田驥懂狗的心情了。有時候爸爸的貓脾氣讓人無語,節儉是一種美德,但強加給別人壓力,爸爸做得很過分。田驥端起雞蛋,直接提著垃圾桶朝樓梯間飛奔。這樣冒冒失失進電梯,電梯都會發出警報。田驥想,他最好撿一些木槿花回來。
上學期間,媽媽帶哈二十七去她的快遞營業部。大家不用擔心狗因為寂寞鬧脾氣。
“我能跟你一塊走嗎?”星期三下午,孫斌這家伙一點兒也不知道避嫌,他腆笑著上前打招呼:“我沒記全家庭作業。”
很多學過《田忌賽馬》的人,都知道田忌和孫臏搭檔的故事。謠言從此像失控的原子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狂轟濫炸,很快學校人盡皆知,他們班有一對盜版“田忌和孫臏”。
他們這對名不副實的伙伴火極了,眨眼傳進媽媽八卦的耳朵里,她十分關心地問道:“你們相處得好嗎?能不能正常發展成將軍和軍師的階品?”
田驥不想和孫斌扯上聯系,孫斌跟他的想法一直不謀而合。
“我回家拍照發給你。”田驥對孫斌說道。此刻,街道邊的柿子猶如昨天下午西沉的夕陽爆炸成的顏色,孫斌看著它們笑道:“你家的狗挺像你。”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他是故意找茬諷刺他嗎?田驥回憶起來,他在同學群和朋友圈發了失狗招領啟事:虎虎,你的狗現住我家。請聯系田驥。
至少田驥確定,有人看到這則啟事,它沒有淹沒在群聊里。
“近朱者赤。它跟著我自然耳濡目染。”盡管他們相處的時間短暫,田驥相當自信,哈二十七被他培養得英勇健壯。
“你要去哪兒?”
“去我媽媽的快遞點。”
“你媽媽經營的快遞嗎?”
“不只它一家,有很多。”
“以后我就把快遞存到你家的營業部了,大家都是朋友,交往方便。”
孫斌口中的“朋友”讓田驥不由得反復琢磨起來。很快,街上行人漸密,周圍的商販燃起爐灶,熱火朝天地做生意。
“田驥,你的狗跟你一模一樣,吃遍百家飯。”炸雞的叔叔邊給雞翻身邊說,嗆人的辣椒沾上雞肉,立刻變得誘人口水。田驥撇了撇嘴巴,丟人吶!他急匆匆地要去揍哈二十七一頓。
哈二十七四條腿平攤在地上,神游著做它的春秋夢。它聽清田驥的腳步,猛地翻滾起來撲向他——他身后的孫斌。瞧瞧它討好地搖尾巴,嫻熟地取下它的嘴套,田驥嫉妒到好像灌了半瓶子陳醋。
“是你拋棄狗,自己躲起來。你這種行為十分沒良心。”田驥生氣地抖著嘴,雙手叉腰地教訓孫斌。孫斌誠摯地承認錯誤。
忠誠的哈二十七同樣齜牙咧嘴,大叫著替主人打抱不平。看架勢,好像田驥和狗打架。田驥氣呼呼地問:“你為什么不在手機上告訴我?”這讓他有點被愚弄的不爽。
孫斌撫摸著他的狗,委屈地聳著肩膀:“你把我的乳名公布于眾,難道你要我大庭廣眾之下認領它?我保證明天流言飛舞。”
人人把“虎虎”掛在嘴上,喊得滿天飛,似乎很不妥。田驥不好意思了,他沒有意識到暴露別人的隱私,反倒讓大家進退都不對。他反思了一會兒,不錯,他應該向孫斌道歉。
嗯,田驥和孫斌確實緣分匪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