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腳黃泥郎

一葦 單菁菁

古時候，有個王秀才，他在太湖邊辦了一家書塾。王秀才宅心仁厚，大半生都在書塾里教小孩讀書，哪怕是窮得交不起學費的漁家孩子，只要肯讀書，他都收作學生。

一個下雨天，書塾來了個八九歲的男孩，他站在屋外，對王秀才說：“先生，我想讀書。”

王秀才問他：“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你的父母呢？”

“我沒有父母，自個兒在太湖邊長大的。”男孩說，“大家叫我黃泥郎。”

王秀才仔細打量，只見他赤著腳，身上沾滿了泥巴，衣服也沒穿，只披著一張破漁網。王秀才覺得這孩子蠻可憐，于是收留了他，給他新衣服新鞋子，讓他住在書塾里，讀書學習。

黃泥郎年紀雖小，做事卻勤快，書塾里里外外的活，他都搶著干。

一日，天降暴雨。孩子們都在書塾里搖頭晃腦地讀書，只有黃泥郎趴在書桌上，呼呼睡著了。

“黃泥郎，站起來，認真聽課！”

王秀才喚了好幾聲，黃泥郎毫無反應。等到風停雨歇，同學們放學回家了，黃泥郎才醒來。

先生很生氣，問他：“你竟然上課睡覺！”

黃泥郎大汗淋漓，一臉茫然。

“我原本見你勤奮好學才收留你，如今你倒好，上課睡覺，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明日不要來讀書了！”

黃泥郎委屈得眼眶都紅了：“先生，我沒有偷懶。剛才風雨聲中，我聽到太湖上有人喊‘救命，人命關天，總不能見死不救呀！我就離開書屋，趕去救人了。”

先生一聽，更加火冒三丈：“胡說八道！我看你啊，在夢里當英雄了吧！”

黃泥郎低頭說：“先生不相信，就到太湖邊看一看。我救的五艘船，已經駛入烏溪港了。”

王秀才走出書塾，沿著太湖水岸，走到烏溪港。船家正議論紛紛。一個說：“今日那孩子，真是天神下凡啊！”一個說：“幸虧他奮勇救險，要不然呀，咱們都沒命了。”還有一個說：“我看他像書塾的黃泥郎。”

王秀才走上前，問那些船家：“黃泥郎今天真的到太湖來了嗎？”

“沒錯兒，就是他救了我們。”一個船家說，“剛才他走得急，一只鞋子還落在我船上呢！”

王秀才接過鞋子，細細看了，沒錯兒，正是他給黃泥郎買的新鞋子。

從那以后，在刮大風下大雨的日子，黃泥郎常常會趴下酣睡，靈魂出竅，到太湖去救人。時間一長，先生和同學也就習以為常，都不去喚他。因為他總赤著腳，大家就都喚他“赤腳黃泥郎”。

后來有一回，颶風刮了三天三夜，風越刮越猛，黃泥郎本來在習字，忽然又趴下，睡了過去。

王秀才見他滿頭大汗，知道他救人辛苦，心疼他，就拿來一把蒲葵扇，坐到他身旁，為他扇風。

可是，先生越是用力扇，黃泥郎身上的汗就越多。先生看著焦急，越發使勁地扇。后來，黃泥郎身上的汗流干了，毛孔流出血來——黃泥郎死了。

王秀才失聲痛哭，他守著黃泥郎的身體，一天一夜沒有合眼。后來，他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在夢里，黃泥郎來到他面前，說：“先生啊，你幫了倒忙。你給我扇逆風，阻礙我前行，耽誤了回歸肉身的時間。如今我已經死了，但我的心不死，我會永遠在太湖里守護著大家。”

船民們得知黃泥郎已死，悲傷不已，在太湖沿岸為他建廟塑像。從那以后，赤腳黃泥郎就成了太湖的守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