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元婕

阿爾孔一家帶著600 多只綿羊在西班牙的安達盧西亞自治區附近遷徙轉場。他們是歐洲大陸最后一批仍然游牧生活的牧羊人家庭之一。

遷徙的路途艱苦而漫長,安東尼奧·阿爾孔在夜晚借助篝火驅散寒冷。

晨曦中,安東尼奧·阿爾孔和他的兒子丹尼爾在火堆旁吸著煙,幾分鐘后他們就要帶著羊群開始第二天的旅程。小兒子丹尼爾是司機,遇到特別差的路況時負責開路。同時,他也是物資采購員,會提前抵達,準備扎營并照料馬匹和其他動物。

這只約10歲大的雌馬是阿爾孔一家在遷徙途中的寶貴工具,在近200 公里的轉場途中幫助牧民走過最崎嶇困難的路段。

父親安東尼奧即將退休,33歲的大兒子安東尼奧二世將接替他繼續這種沿牧道遷徙、逐水草而居的生活。
在歐洲南部鄉村地區探索的游人,時不時會碰上古老的牧道。隨著季節更替,大批動物穿行其中,輾轉于不同的牧場,追逐豐美的牧草。這種季節性遷徙可以追溯到14世紀,牧人夏季把牛羊趕到涼爽的高山牧場,冬季再把它們帶回溫暖的低地。
季節性遷徙是一種傳統的畜牧業做法,它能在高地和低地之間補充、開發資源,是地中海國家共有的一種生產生活方式,在伊比利亞半島發展得最為完善。
西班牙是世界上唯一一個保有超過12.5萬公里牧道的國家。這些牧道跨越40萬公頃的面積,是幾個世紀以來游牧者的生命線。小徑與牧道做滿了標記,便于牛羊等牲畜遷徙。有悠久歷史的富裕而強大的牧羊主協會曾是這些牧道的管理者,他們受皇家指令,保護牲畜過境,規范牲畜貿易。
這張縱橫阡陌的牧道網絡見證了古代歐洲畜牧經濟的繁盛。同時,牧道也串聯起西班牙北部山谷、中央平原區和南部草原的自然景觀。經年累月,畜牧遷徙行為鍛造了一種特殊的陸地景觀,塑造了地中海最復雜、最有趣的生態系統之一。
放牧這一生活方式也隨著千百年來的社會發展興衰變遷。在其鼎盛時期,即18世紀中葉,每年有375萬頭牛通過這些牧道。時至今日,西班牙僅有約150個牧民家庭仍堅持徒步轉場,沿這些歷史悠久的牧道遷移的牲畜約有15萬頭。
從2014年起,來自格拉納達的攝影師蘇珊娜·吉隆持續記錄法蒂碼卡斯特利爾村阿爾孔家族的徒步轉場之旅。每年11月底,他們從家里出發,用8天的時間步行200公里后,到達一個叫莫里娜高山牧場。在那放牧半年后,于來年6月初趕著牛羊回家。

安東尼奧帶著他的狗和馬走在隊伍的前面,冬季清晨的草地上布滿冰霜。
轉場之途頗為艱辛。西班牙的夏季干燥異常,牧道沿途的河流、湖泊經常缺水。碰上干旱的年份,長途跋涉的牲畜常常遭遇缺水與植被稀疏的困擾。冬季,阿爾孔家庭要面對的,是長期零度以下的低溫,不定期的雨雪天氣和泥濘滑濕的山路。有一年冬天,他們遇上了冰雪暴,幾天時間就凍死了120頭羊。除此之外,他們還要時刻保護600頭牲畜不受掠食者的攻擊。
這是阿爾孔家族世代以來最熟悉、最擅長的生活方式。從經濟角度上來說,遷徙放牧也能為他們節省飼料成本。
阿爾孔家族目前的當家人、父親安東尼奧還有幾年就要退休了,33歲的大兒子安東尼奧二世將接班,擁有整個羊群。和很多年輕的游牧人一樣,安東尼奧二世也有自己的未來規劃。雖然很喜歡現在的工作,他還是想要一個穩定的家庭生活,不想大半年的時間都漂泊不定。

丹尼爾抱著一只受傷的山羊,它兩天前摔斷了腿。他們在羊的腿上貼了治療骨折的膏藥。在啟程之前,他們會把受傷的綿羊安放在汽車的拖車中。

每個家庭成員都有明確的分工。母親瑪利亞是小兒子丹尼爾的助手,她負責準備食物和烹飪,讓丈夫和兒子到達營地時能吃上熱騰騰的晚飯。
除了個人因素,現在的游牧生活也缺乏公共政策的支持。西班牙的醫療保險為定點模式,轉場遷徙的牧民無法在異地使用自己的醫保,趕路途中也需忍受醫療資源的匱乏。此外,牧道無人維護,有的地方垃圾叢生,大面積的私人農場、高速公路、水壩等城市擴張的產物也擠占和威脅了原先的公有牧道,影響了牲畜轉場。長遠來看,游牧這一古老的生活方式難以為繼將是一種必然。
攝影師蘇珊娜出生于阿爾孔家族的鄰村,她一直對本土文化的題材感興趣,“作為一個記錄者,我有幸親身感受游牧這一古老淳樸的生活方式。它重新連接了過去與未來,人文與自然。” 她已經跟隨阿爾孔家庭徒步轉場了6次,很快又將加入他們下一趟征程。
在很多現代人的心目中,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的生活代表了一種遙遠而浪漫的文化想象。而這種古老的生活方式,帶著一種對土地、家園的鄉愁與歌,正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