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 迪

詩人北島在《青燈》中這樣寫道:“一個人的行走范圍,就是他的世界。”
對沈悅而言,他目光所及、腳步所至,未曾離開過制琴這件事,這便是他的全世界。


他對制琴到底是怎樣一種感覺?
“我見眾生皆草木,唯你是青山”,大概能夠作為答案吧。
關乎于制琴的一切,都會讓他格外認真起來,就連聲音的起伏都變得具有儀式感。他說,制琴是我人生中最后一個工作。
沈悅,1979年出生在遼寧沈陽。小時候,他跟其他男孩子并無兩樣,喜歡動手做東西,拆拆這個,弄弄那個,搗鼓起來就停不下。高中畢業那年,他高考落榜了,但他似乎并沒太在意這件事情。那時候大家對學歷還沒有過分看重,他想著,只要身懷本事一樣能夠行走天下。
后來,他讀了一所電大,學的計算機專業,理由很簡單“喜歡玩電腦”。那會兒,他買了把貝斯,跟幾個哥們兒組起了樂隊。他們走朋克風,基本是翻彈些國外的歌曲。除此之外,他也會偶爾接點私活,賺些外快,這些對專業課程毫無作用的事情,倒是讓他的琴技猛增不少。畢業后,他沒有投身炙手可熱的計算機行業,而是順理成章地成為了一名職業貝斯手。
自此,他開始混跡于各大酒吧場所,由于技術底子過硬,風格又比較討好,所以大家都愿意讓他來自己的地盤演出。一時間,他成為了當地酒吧爭搶不止的“香餑餑”,工作按部就班,生活衣食無憂。毫不夸張地說,這簡直是一個堪比公務員的“鐵飯碗”。

如果不是那次偶然,或許他會一直過著如此平平淡淡的日子。2011年,他買了一把二手貝斯,由于琴過于老舊,琴頸出現了一些問題。于是,他找到沈陽當地的一位制琴師傅,師傅拿起琴看了幾眼后便說,這根琴頸不行了,需要重新定制一根。簡單商量過后,師傅開始為他制作琴頸。
這位師傅在自己家里做琴,一室一廳,空間不大,客廳的角落里擺著一張桌子,那便是工作臺了。沈悅回憶起這個過程可謂是一波三折,他說當時沒少往師傅家里跑。大多時候,他就在師傅旁邊靜靜地看著他如何制琴,而這一看便陷了進去,再也沒能出來。
沈悅動了想做琴的心思,便開始上網找尋相關資料。他之前看過一個外國人拍的視頻,專門教人制作電吉他。老外只用了三樣電動工具就做出來一把琴,他驚呼太神奇了,同時也在想:做琴貌似不是太難,說不定我也可以。于是,他買了一些簡單的工具,嘗試著動手做琴。
2012年初,他創立了Dtc工作室及電貝斯品牌。他把工作地點安置在家里,一個8平米大的小屋子放上幾張桌子,就已經滿滿當當,這是他夢開始的地方。沈悅沒日沒夜地研究和制作,半年后,第一把琴問世了,他為之取了一個頗具儀式感的名字,“Dtc001”。
他看著這把琴心潮澎湃,更加堅定了當初的選擇。但他沒有被興奮沖昏頭腦,他清醒地意識到,若想在制琴界占據一席之地,憑借這樣的水平還遠遠不夠,于是又一頭鉆進了那間小屋子里。回憶起當年的情景,他微微皺起眉頭,坦言遇到了很多困難,但竟都憑著一股倔強的勁頭一一克服掉了。
隨著制琴的技藝愈發純熟,逐漸有朋友過來找他買琴了,這無疑是為他注入了一針強心劑。不久,他又購進幾臺專業設備,刺耳的摩擦聲和嘈雜聲裹挾在一起,充溢在這個8平米的小屋子里,終于引來了鄰里街坊的不滿。他看著眼前的一切,無奈地嘆了口氣:“搬吧!”
從2014年到2016年,他陸續換過兩個地方,想起曾住過的廉租房和嘗盡的各種滋味,他不禁搖了搖頭,“還好都挺過來了。”今年,他將工作室遷到了一個400平米的新廠房中。環境得到極大提升的同時,他還擁有了8名技術員工,看著工作室在自己手里越來越像模像樣,他濃黑的眸子里突然有了惹人的光亮。
沈悅說,如今都在提倡“匠人精神”,我覺得這就是用精益求精的態度把一件事做好。所以,從前期選料到組裝調試,每一個步驟都少不了他的親自參與。“制琴過程中的每個細節都非常重要,任何一個環節出現問題,都會直接導致琴的不完整甚至是報廢。”在木材選擇上,他也是毫不妥協,從優質的木材商手里購買是不二之選。
沈悅坦陳,最初選擇貝斯是因為這件樂器很內斂,恰巧他的性格也是如此,仿佛有天然的契合感。他甚至以為,在他選擇貝斯的同時,貝斯也影響到他,讓他越來越沉穩和踏實。他說做琴也是這般道理,需要制琴師能夠坐得住、沉下心,然后帶著意識和想法去尋找樂器里的獨屬個性。這段話聽來頗有些佛學禪意在里面,正所謂摒棄浮躁,靜心潛行。
現代社會中,不少人開始追求品質、品位,“手工制品”一時間成為高端的代名詞。樂器行業并不例外,“手工琴”是大家眼中所謂的尖兒貨。面對這種現象,沈悅首先發聲:“我做的琴是手工琴,但不是純手工琴。”他覺得很多人對手工琴的定義模糊不清,似乎手工的程度越高,琴的質量就越好。其實不然。他認為,要在比較各個制作環節中手工和現代化工具的孰優孰劣后,才能決定到底采用哪種方式。


他不會輕易放棄使用高新技術及設備,而是將手工制作與現代工藝相結合。“我們會使用一些數控機床,做精度很高的測量和操作。”他舉了一個例子,做琴需要開品絲槽,如果用手工據制一定會存在誤差,遠遠趕不上機器的精度。而品位之間的距離是影響樂器音準的重中之重,需要極高的精度方才可以。如此一來,過于崇尚手工反而有些得不償失。他說,機器是用來輔助人的,反之則不然。
沈悅所做的每一把手工琴都有不一樣的個性,“它們像是我的孩子,有的偏外向,有的偏內斂。”除去制琴師自身性格,他覺得一把琴的個性跟定制者的需求關系極大。對此,他往往會悉心聽取定制者的想法,盡力滿足個性化要求的同時,也會給予一些個人建議。
有時候,定制者會將所希望的外形、顏色、音質、手感作一番天馬行空的配搭,或是干脆提出將某些特定圖案、數字印制在琴體之上。沈悅倒是不覺得這些要求很出圈,因為個性化定制本就是手工琴制作下的一部分。而在琴做到一定程度時,定制者突然提出更改需求,這才是讓他十分頭疼的事情。對此,他堅持一個原則:如果這種改動不影響琴的整體完成狀態,就會盡力去做修改。
“這幾年的制琴市場是越來越好了!”當被提問如何看待國內制琴市場現狀時,沈悅沒有任何猶豫便說出了這句話。從2012年到2019年,他從事制琴工作已達7年之久。通過參加各種樂器展會來了解國內外制琴業發展狀況,成為了他的尋常之舉。他往往會設置一兩個展位,對Dtc品牌及旗下產品做宣傳、展示,同時也與優秀的制琴師、業界同行進行交流。
他能明顯感覺到大家越來越愿意接受國產品牌。有些人在首次看到Dtc品牌后,只是抱著觀望的態度,過來看看這個琴是怎么一回事。慢慢地,開始有人上前詢問甚至是購買。近兩年來,他發現竟然已經有國外的朋友過來定購Dtc電貝斯,并逐漸認同一些中國品牌。這確實在他的意料之外,卻又是他期盼已久的畫面。
總有人說,國內制琴水準暫時還無法追及國外。沈悅毫不否認這一點,畢竟他們已有多年的制琴史,一些高端品牌甚至達到30余年。“國內制琴業起步較晚,基本在10年左右,這是不得不承認的時間差距。”但制琴技藝的飛速提升,市場規模的不斷擴大,都是不容忽視的事實。他堅信,中國人不缺智慧,又肯吃苦耐勞,很快便能實現追趕甚至是超越。
沈悅曾說過:“作為一個琴匠,要有藝術家的細胞,知識分子的頭腦,勞動人民的雙手。”這番言論,他并不只是隨便說說再拋諸腦后,而是全部印證在Dtc 100th Artist Scsa5中國龍系列電貝斯里面,它代表了Dtc品牌迄今為止的最高工藝規格。這把琴是他耗時近一年時間才得以完成的,這條“中國龍”是由貝殼、木頭、樹脂等742塊不同材質的部件組合鑲嵌而成,占據了琴的整塊面板。此外,拾音器殼、旋鈕、背面電路倉電池倉蓋板也全部取原位制作。他直言,“龍”在中國人心目中是威力無比、變幻萬千、無所不能的。它象征著自由歡騰和完美。或許,這便是沈悅對Dtc品牌的向往與寄托吧。
工作室步入正軌之后,沈悅可謂是越來越忙碌。制琴幾乎成為了他生活的全部,他甚至沒有什么可以支配的業余時間。
有人可能會問:這樣值得嗎?
他無比堅定地回答:要做就做最好的。
從始至終,Dtc品牌的定位都離不開“高端”二字,這是從未更改過的堅持。
沈悅的野心自然不止如此,“把Dtc做到世界一流品牌”,才是他人生的最終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