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澳門百姓談回歸這20年

本報駐澳門特約記者 許曉宇 張波 本報記者 李俏

編者的話：澳門即將迎來回歸祖國20周年紀念日。近日，《環球時報》記者采訪多位不同年齡、不同職業的澳門人，或請他們回憶20年前澳門回歸祖國那一天的難忘時刻，或請他們講述20年來澳門發展與個人奮斗如何息息相關。從有著30多年警齡的資深警官到強調法律保障的大律師，從選擇在內地讀博、就業的澳門青年再到娛樂城辛苦打拼的博彩業從業人員，從這些普通人的故事中，可以感受到澳門人的家國情懷。

大律師阮嘉銳：《基本法》為澳門發展和法制建設帶來保障

1999年12月20日晚，阮嘉銳還是一個剛上中學的小男孩，10年后，他成為一名實習律師。如今，事業有成、已成為一家律師事務所合伙人的阮嘉銳和《環球時報》記者談起20年前的往事還是感慨萬千：“回歸前夕，學校組織我們這些新生參加慶祝澳門回歸的大型表演活動。連續數月的彩排，各所學校動員人數之多，排練時間之長，絕對是前所未見的。但我們心里都明白，這是最珍貴、最自豪的經歷。20年眨眼過去了，澳門由默默無名的小城躍升為備受國際矚目的旅游休閑城市。‘有國才有家，正是澳門市民在回歸后最深的感受。”

回看澳門回歸當晚五星紅旗和澳門區旗徐徐升起的那一幕，阮嘉銳心里仍充滿興奮和期盼，他說，回歸祖國，正是澳門蛻變的一個重要里程碑。阮嘉銳告訴記者，澳門回歸前治安很亂，經常有街頭打斗。那時候，澳門大學畢業生的平均薪水遠低于香港。阮嘉銳考實習律師時，薪水遠遠低于博彩業從業人員，但他立志要成為一個法律人。

作為一名執業律師，阮嘉銳在工作中見證了澳門由過往經濟疲弱、治安不穩的社會環境慢慢成為繁榮穩定、市民安居樂業的理想城市。10年前，他剛進入律師行業時，良好的社會治安環境吸引了很多國際知名企業進駐澳門，隨著商業活動日益活躍，澳門本地企業家也更注重企業的法律風險管理。

作為法律工作者，阮嘉銳感受最深的就是“一國兩制”“澳人治澳”。據阮嘉銳介紹，回歸前，澳門的政治、司法、立法都是由葡萄牙人主導，總督由葡萄牙任命。但回歸后，由澳門本地人對澳門進行管治，由澳門居民中的中國公民擔任澳門特區的主要職位。法律文本也由過去葡語為主慢慢過渡為中文，令更多市民可以認識法律、了解法律。“同聲同氣”，增加了市民對澳門和祖國的歸屬感。阮嘉銳告訴《環球時報》記者，《澳門特別行政區基本法》作為澳門法律的根本，為澳門的發展和法制建設帶來保障，“《基本法》更是對每一位市民來說都不陌生，從小學到大學都會學”。

由于業務關系，阮嘉銳經常往來于澳門與內地城市之間。身為澳門土生土長的80后，他有更多機會了解到“澳門的發展與祖國的支持密不可分”。作為一名法律人，他更清楚社會和經濟得以穩定發展離不開一個穩健的法律制度。阮嘉銳還說：“澳門人明白包容的重要性。各種不同文化、宗教、種族背景的人在澳門生活，倘若大家都各執己見，互不相讓，澳門的經濟將會停滯不前，社會也不能和諧有序發展。所以，澳門市民都非常珍惜來之不易的安寧穩定。”

國際警察協會澳門分會會長李雄波：“特區政府在教育上下了苦功”

有著30多年警齡的李雄波先生退休后參加了國際警察協會澳門分會，如今，作為澳門分會會長的李雄波談起回歸當晚的感受就是：“心情很激動，滿懷希望！澳門是我們自己的了，不用在‘鬼佬手下壓抑了。”在他看來，相比澳葡政府時期的治安，澳門回歸后肯定是大有改善。李雄波告訴《環球時報》記者：“實際上不管什么時候，黑社會肯定是斗不過警察的，澳葡政府時期的澳門治安之所以會那么亂，是上頭有人故意縱容。”特別是回歸前幾年，他的一名同事（文職人員）疑似被職業殺手開槍打死，但案子一直沒有破。

澳門回歸后，李雄波被調回治安警察局做行動工作。退休后，他在國際警察協會澳門分會的工作主要是加強澳門警察與外界的交流，增加澳門警察在國際上的知名度和話語權。李雄波說：“我覺得這很有意義。不僅是澳門，實際上整個亞洲的警察都比較內斂，在國際警察組織活動中幾乎是一片空白，我現在的主要工作就是努力增補這一塊，希望能推進澳門特區、中國乃至亞洲警察在國際警察組織中的影響力。”

說到“一國兩制”“澳人治澳”，李雄波表示：“我覺得中央政府做得很到位，完全沒有干涉澳門的內部事務，我在治安警察局工作多年，沒有聽到過這樣的事。”經過多年的觀察和思考，李雄波倒是覺得中央政府對特區政府太過“放縱”了，他解釋說，特區政府很多官員，包括他所在的治安警察（隊伍），在回歸前大多是低級職員，那時候中高層官員幾乎都是葡萄牙人和土生葡人。一些中國人回歸前后得到提拔，但管理經驗和能力并沒有能很快跟上來，因為“在澳葡政府時期給葡萄牙人當嘍啰時養成了畏畏縮縮的習慣，自己做主了還是放不開，沒有主動施政、改革的膽量和決斷的魄力。”

李雄波認為，本來回歸后很多葡萄牙人定的法律法規和行政習慣并不適合中國人，但大家都不愿意主動做出改變，怕做錯，就往往抱著不做就不會犯錯的心理度日。他還建議，中央政府應派出監督和顧問人員，代表中央政府監察和指導，這對澳門那些“不想出錯的官員”和普通的澳門居民都是有好處的。他希望隨著特區政府管理者水平的提高和經驗豐富，澳門可以有更好的發展。

“回歸后，澳門特區政府在教育上下了不少苦功。”李雄波告訴《環球時報》記者，從推廣中國歷史知識、為中學生提供軍訓體驗，到組織高中畢業生到內地旅行，再到近年的國情教育，這些舉措一步一步拉近了祖國與澳門年輕一代的距離。李雄波說：“我經常教導兒子，不要盲目相信網絡上來源不明的資訊，做人要有思考能力。我常鼓勵他回內地走走，實地看看國家的發展。”

博士生張青華：“澳門怎么沒能早點回家？”

今年28歲的澳門青年張青華正在北京大學讀博，在他看來，澳門回歸就像是一個失散多年的孩子終于回到媽媽的懷抱。讓張青華津津樂道的是，澳門回歸祖國懷抱后，從經濟到社會治安都有了很大的提升。2018年澳門人均國內生產總值（GDP）世界排名第二。澳門政府為與澳門居民分享社會經濟發展成果，從2008年起開展現金分享計劃，金額逐年增長，2019年一次性向特區永久性居民及非永久性居民分別派發10000元澳門幣和6000元澳門幣。

2019年澳門被評為“中國最安全城市”。而張青華剛上學時，父母總是叮囑他放學后趕緊回家，不許在街上玩耍，怕小孩子有什么危險。張青華告訴《環球時報》記者：“有時候，澳門朋友們在一起還會開玩笑說，澳門怎么沒能再早點回歸祖國呢？”2017年8月，受臺風“天鴿”重創，澳門受災嚴重。張青華說，當時整個澳門滿目瘡痍，他看到解放軍駐澳部隊及時幫市民清理街道，那一刻他非常感動：“當時就感覺，澳門無論遭遇什么，都有強大的祖國在背后支持。”

“從小學校就教育我們要有正確的歷史觀，這讓我們對中國歷史，對澳門的被殖民歷史都有了一個很全面的認識。”張青華說，即使是出生在葡萄牙殖民時期的澳門人，血液中也流淌著“我是中國人”的認同感。澳門特區讓年輕人從小接受正確的觀念，明白澳門自古以來是中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澳門有今天的成就，離不開國家對澳門的支持。

張青華告訴記者：“特區政府還會組織和支持一些參訪團到內地交流學習，不僅去發達地區，也去欠發達地區，讓我們能全面地認識祖國。從新中國成立到現在，中國用了幾十年的時間，追趕上西方國家近百年的發展，很不容易。”

2013年，當張青華決定來北京大學讀碩士時，他的一些澳門同學有些不理解，因為澳門就業率一直很高，當年即使沒有完成本科學業也能找到不錯的工作。張青華認為自己的選擇很好，讓他有機會見證內地的飛速發展，也跟著時代的腳步快速進步。他剛來北大時，恰好被分配到與內地本科生同住的宿舍，每次大家聊天，他都會驚訝：“他們的知識儲量怎么能如此大！”張青華總是強烈建議來內地上學的澳門學生：“一定要跟內地同學同住，這樣會得到很多激勵，也會得到很多熱情的幫助。”

博彩業從業人員：澳門發展多元化經濟是必須的

澳門特區第五任行政長官賀一誠近日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澳門有良好政治經濟環境、完善的法律體系、優良的營商環境，但也要在好的形勢下看到自身發展的短板。比如，澳門目前發展存在的主要問題是：產業結構單一，博彩業“一業獨大”。在澳門新口岸某娛樂城，幾位按規定不能透露姓名的博彩業從業人員也和《環球時報》記者侃侃而談。

一位做過荷官、現已升職管理人員的中年男子告訴記者：“我2006年入行，當了多年荷官。荷官以前一定要有關系才能做，現在只要是澳門人都可以申請。當荷官的感覺就一個字——累，精神要高度集中，很多同事都落下頸肩腰腿等職業病。”在他看來：“澳門太小，過去除了博彩就沒什么特色。以前總說港澳游，但都是先游香港后游澳門。以前靠香港，現在靠內地，沒有內地的支持，澳門連生存都難。博彩業受外界影響太大，澳門發展多元化經濟是必須的。”

“特別是一些像我這樣同內地人結婚的，夫妻分居。老婆還在排隊等單程證排期，不能來澳門工作，但孩子又在澳門讀書，經常照顧不過來，對家庭影響很大。”這名博彩業管理人員期待著一家人都能在澳門就業、生活。說到對未來的期待，他還表示，澳門人口已超過67萬，比回歸時多了近20萬，但官辦醫院還是太少。

賀一誠在接受采訪時還表示：“要加強對博彩業的監管，防范經濟金融風險。”對此，一位做“沓碼仔”（博彩業中介人）的女性非常認同，她告訴《環球時報》記者，中介人不僅要借籌碼給客人，還要向客人追回借出的賭金，風險很大。她舉例說，在拉斯維加斯賭場欠下賭資的人，美國政府在其出境時會有監管措施。

一位35歲、在娛樂城做會計的中年男子告訴記者，他聽說澳門回歸前想到賭場工作必須要有關系，而回歸后開放賭牌，到博彩業工作就沒那么難了，所以大家都很高興。他認為澳門和美國的拉斯維加斯過去區別很大：拉斯維加斯主打周邊產業，經常是一家人一起過來，逛街購物、聽歌看電影、兒童游樂，然后才去賭一把，相比之下，以前專程來澳門賭博的多。但現在的變化是，澳門和拉斯維加斯的相同點越來越多。澳門開放賭權以來，博彩業一直在變：客源情況、博彩玩法都在變，以前貴賓廳還好些，散客主要就是玩老虎機、百家樂，現在玩法多，也更加重視散客了。

這位博彩業從業人員還告訴《環球時報》記者：“過去，沒有博彩業提供的巨額資金和博彩業吸引的巨量游客支持，澳門的經濟根本發展不起來。而現在，澳門經濟多元化發展又對博彩業形成多方面的影響，如旅游、會展、飲食行業的發展對博彩業有很好的促進作用，可以拉來更多的高素質客人，讓客人有更多的消閑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