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董之用威”辨正

韋 婷

《左傳·文公七年》引《夏書》“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勸之以《九歌》，勿使壞”，杜預注：“董，督也，有罪則督之以威刑。”舊多從杜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壹)·祭公之顧命》簡12有“之用威”，整理者亦以杜注《左傳》爲據，將“”讀作“董”。(上海，中西書局，2010年，頁177)

我們認爲，“董”當讀作“動”，訓作震動、驚懼。簡本《祭公之顧命》爲《逸周書·祭公解》的戰國寫本，與《夏書》皆屬於《書》類文獻語言，可相合觀。清華簡整理者將簡文之“”與《夏書》之“董”看作同一個詞，可信。但從簡帛文獻用字習慣來看，“”字多通作“動”。(白於藍《簡帛古書通假字大系》，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17年，頁972)清華簡《書》類文獻《金滕》簡12有“今皇天威，以彰公德”一句，今本《金滕》與“”相應之字正作“動”。《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伍)·命訓》簡11—13又有如下語句：“是故明王奉此六者以牧萬民，民用不失。撫之以惠，和之以均，斂之以哀，娛之以樂，訓之以禮，教之以藝，正之以政，童之以事，勸之以賞，畏之以罰。”此段亦見於今本《逸周書·命訓解》，與“正”、“童”相應之字分別作“震”、“動”，整理者即據此將“童”讀作“動”。(上海，中西書局，2015年，頁130)

《命訓》與《夏書》在文義、句式上相近，可以對照。《夏書》“董之用威”之“用”，杜預訓作“以”，“董之用威”即“董之以威”。《夏書》“戒”、“董”、“勸”與《命訓》“正(震)”、“童(動)”、“勸”、“畏”所處文句句式、語法位置皆同，文義也相近，顯然“董”、“童”表示同一個詞，“董”當讀作“動”，震動、驚懼的意思。《詩·商頌·長發》“不震不動”，鄭箋：“不可驚憚也。”

古文獻中習見以威刑、威罰來震懾四方或下民的説法，如《尚書·多方》：“天惟求爾多方，大動以威。”《左傳·襄公十一年》：“不然，則武震以攝威之。”“董之用威”與“大動以威”、“武震以攝威之”句式相近，“董”與“震”義相近，而非“督”的意思。

綜上，《左傳》所引《夏書》“董之用威”當與出土《書》類文獻“之用威”、“童之以事”合觀，“董”與“”、“童”表示同一個詞，皆當通作“動”，震動、驚懼義。“董之用威”的意思是以威刑、威罰來震動、震懾四方或下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