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0年,生長于名門望族的美國公民沃倫苦于終日蹲守在住宅周圍小報記者的偷窺和報道“鑰匙孔”新聞,憤而與哈佛法學院同學布蘭代斯合作,發表了影響深遠的《論隱私權》一文。他在文中指出:“立拍即現的照相技術和報刊已經侵入了私人和家庭的神圣領域,不計其數的機器裝置使人們可以準確做出預言,‘密室私語在屋頂上被公開宣告’”,這種狀況極不正常,所以,“不受打擾的權利必須像財產權一樣得到法律保護”。從此開始,隱私權成為人們人格權中的重要組成部分開始受到法律保護。隱私權作為“不被打擾的權利”,最早是以“安寧居住的權利”出現,隨著社會文明程度的不斷提升和人們自主意識的不斷覺醒,其內涵不斷豐富,受法律保護程度也不斷加強。
隨著大數據時代的到來,“數字化生存”成了現代公民的一種日常:網購、外賣、無線支付……足不出戶,人們不僅可以做到舒適地生活,還可以通過網絡洞察世界風云變化,了解他人生活動態,表達自己觀念意愿。數字社會的快速發展讓數字城市、數字家庭得以成為現實,借助人工智能技術的進展,萬物互聯、情景介入會讓我們在未來的歲月里獲得更多激動人心的生活場景。但是,與這樣一種“美好新生活”相對應的,則是公民隱私面臨的嚴重危機。隱私無處安放,我們正在成為“透明人”:一次次網購、外賣的經歷,大數據可以整合出你的著裝習慣、飲食癖好、消費能力以及身高體重等。當你高興地接收著符合你身高、體重、腰圍尺碼的服裝廣告推送時,你的隱私信息實際上已經被售賣;一次次網絡瀏覽、新聞點擊的痕跡,在不經意間透露了你的上網習慣、欣賞趣味、審美習慣甚至價值觀。“網絡比你更了解自己”絕不是一句玩笑話,而是在你不經意拖動鼠標、滑動手機屏幕時留下的最真實的隱私信息。有人說:“智能手機是有史以來最大的間諜機”,因為,所有過去時光里的個人行蹤、信息都可以通過手機被追溯:去了哪里,和誰在一起,在一起多長時間……這種追溯將使所有的人變成“赤裸裸的人”。更令人擔憂的是:隨著大數據挖掘技術的快速發展和人工智能技術的普遍使用,個人數據將被更快地挖掘處理并被更精準地分析畫像,換句話說,人們將變得更加透明!
基于這樣的一種現實生活場景和未來演變可能,大數據時代公民隱私保護問題就變成了一個十分重要的現實問題受到了社會治理者的高度關注。法律保護,是這種關注的“底線保護”。經過多年的立法努力,“被刪除權”作為大數據時代隱私權的一種直觀表達方式,得到了國家層面法律法規普遍的保護,這是大數據時代隱私權保護令人欣喜的進展。從我國的《網絡安全法》到歐盟的《通用數據保護條例》,都對此有比較明確的規定,給公民隱私保護提供了法律保障。
筆者一直強調“技術導致的問題應該努力尋找技術解決的路徑”這樣一個觀點。大數據時代公民面臨的隱私困境,是大數據技術快速發展帶來的副產品。這種技術導致的問題,同樣可以借助技術進步尋找解決方案。目前,我們已可以通過數據收集階段的匿名技術、數據存儲階段的加密技術、數據使用階段的擾動技術以及設置生命周期(如開發出“閱后即焚”技術)等從技術層面保護公民的隱私。相信技術手段的進步配合法律規定的“刪除”義務,會在一定程度上改善公民隱私保護的困境。
大數據時代,公民隱私保護的一個關鍵要素,則取決于每一個隱私主體對隱私的認知,換句話說,取決于全體公民的隱私意識。百度首席執行官李彥宏曾經說過:“中國人對隱私歷來不敏感,他們愿意用隱私換便捷、優惠……”這段曾經引起全社會軒然大波的話,其實表達了我國公民隱私意識的一種現實——我們在網絡上主動上傳了太多的隱私信息。一些研究者的研究表明,網絡上公民的隱私信息基本上是隱私主體主動上傳的——因為公民上傳他人隱私信息會構成侵權。在人們快樂分享、隨意點擊、主動點贊等過程中,個人的隱私隨即成了一種公共數據。因此,要有效安全防止成為“透明人”,如鳥兒珍惜羽毛一樣珍惜自己的隱私數據,在大數據時代變得異乎尋常地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