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 錚
(山西大同大學,山西 大同 037009)
中國民族音樂在源遠流長的中華文明中璀璨奪目。中國音樂的歷史,是一部中外音樂文化交流的歷史。文明的進步和發展離不開交流,“文化的差異性與共生性是同時存在的,共生性是彌合差異性的基礎,差異性又促進了進一步溝通交流的動力,并在相互碰撞中互相借鑒與補充——不是在碰撞中使一種文化消失,而是在碰撞中共同成長。”[1]“絲綢之路”的“鑿空”為中國音樂的發展,起到了輸送新鮮血液,造就多樣形態,融合發展傳播的重要作用。陸路“絲綢之路”主要有三條,西北“絲綢之路”、西南“絲綢之路”、草原“絲綢之路”。西北“絲綢之路”是從長安出發,經過河西走廊到達敦煌后,向南繼續前行到達樓蘭,穿越蔥嶺直到大秦。另一路線可從洛陽或長安出發,到達敦煌后,向北進入龜茲、安息直到大秦。西南“絲綢之路”從成都出發到達永昌,繼續出發直到身毒。草原“絲綢之路”從蒙古高原西行到達天山進入中亞。
“絲綢之路”的源頭,可追溯到史前時代。“據考古發現,哈密出土的似橄欖狀的黑陶,與黃河流域陜西寶雞北首嶺半坡型的陶器形態一致,說明西域文化自公元前1500年左右,已開始受到中原文化的影響。”[2]西域與中原的文化聯系由來已久,《竹書紀年》載:“少康即位,方夷來賓,獻其樂舞。”[3]公元前2015年,西域民族就曾向夏王朝獻上了具有西域風格的樂舞。
漢代隨著“絲綢之路”的逐漸興起,東西方音樂的交流漸漸增多。沿著“絲綢之路”琵琶、豎箜篌、胡笳、羌笛等少數民族和外國樂器傳入中原。于闐樂、龜茲樂、印度和西域的佛教音樂等都加入西樂東漸的行列。
魏晉南北朝時期,“絲綢之路”發展壯大,胡樂規模性、集體化地通過“絲綢之路”流入中原,西域五方樂,即天竺樂、疏勒樂、龜茲樂、安國樂、和康國樂,在南北朝前后,逐漸聚集于于闐、龜茲、高昌三地,并向中原東漸。隨著大量胡樂的東漸,宮廷雅樂逐漸衰微。現存敦煌石窟、洛陽龍門石窟、天水麥積山石窟、大同云岡石窟的圖像學研究成果中,可見一斑。大同云岡石窟,始建于北魏,“在云岡530多件樂器圖像中,西來樂器就有426件,云岡現存的77組樂器圖像,忠實的記錄了胡樂在北魏的傳播盛況,以及各民族音樂大融合的史實”[4]在云岡石窟的樂器圖像中,來自于西域的篳篥、豎箜篌、細腰鼓、法螺等樂器與漢族傳統樂器琴、阮、笙、笛,及西涼樂器共存。可見,在西樂東漸過程中,胡樂與華夏正聲在此交流融合。鮮卑人的草原游牧文化與華夏文明、西域文明在這里匯集,形成了多元文明浸潤的北魏音樂文化。
魏晉南北朝“絲綢之路”音樂的交流與融合,為其后到來的隋唐音樂高潮奠定了雄厚基礎,是中國音樂史上,承上啟下的偉大時代。
從東漢滅亡到隋再次完成大一統霸業,中國經歷300多年的戰亂和頻繁的政權更迭。社會的動蕩使得宮廷雅樂日漸衰微,胡樂經“絲綢之路”傳入中原,并植根華夏。隋唐時期進入了“絲綢之路”音樂交流的鼎盛時期。
隋開國之初,文帝對于雅樂中并用胡聲,樂官盡出自胡的現象頗為不滿。隋開皇9年滅陳之后,得到了所謂的華夏正聲,文帝十分欣慰。隋文帝開國建立了宮廷7部樂,其中安國伎、天竺伎、高麗伎為外國樂伎。龜茲伎、國伎(西涼伎)為西域音樂,體現出文帝對西域音樂盛行中原的認可和支持。隋煬帝時期,建立了隋宮廷9部樂。
唐代開放、自信、包容的對外政策,極大的促進了文化的發展與繁榮。唐代宮廷建立的多部樂體制,完美的再現了當時音樂交流的豐碩成果。唐十部樂中清商伎、燕樂兩部為漢樂,其余八部為外來之樂。此外,倭國樂、驃國樂、林邑樂、扶南樂等也進入唐宮廷,因其體系不夠完善而未被列入宮廷多部樂。唐宮廷十部樂的完成,是自漢魏以來西樂東漸的偉大成果。唐帝國正以氣吞山河、萬象更新的姿態屹立于世界,形成了自五世紀東羅馬帝國滅亡之后,世界文化的第二個高潮。“絲綢之路”的文化交流,對大唐文化高潮的到來,功不可沒。唐代的高度文明向著朝鮮、日本、越南產生巨大的輻射,形成東亞文化區。
唐代規模龐大的文化交流,帶動了音樂的大規模交流。不同民族與不同國家的音樂,在這次大規模的音樂交流中,融合、流轉,生根發芽。在龜茲人蘇祇婆五旦七調樂調理論的影響下,建立了隋唐燕樂二十八調及雅樂八十四調理論,成為中國古代樂調的核心內容,豐富了中原樂調體系。
唐人南卓所著《羯鼓錄》是中國音樂史上的第一部樂器專著。羯鼓起源于龜茲,是龜茲樂、疏勒樂、高昌樂和天竺樂中的常用樂器。《羯鼓錄》中記載了許多西域樂曲名,“太簇宮中有:色俱騰、乞娑婆、羅利末羅、蘇莫賴耶…”[5]唐人崔令欽所著《教坊記》卷末所載325首曲目,如蘇莫遮、婆羅門、多利子等是西樂中,較為盛行的作品。唐人著作中所載的西樂曲目數量之多,與唐文人墨客詩句中所繪西樂風之盛,淋漓盡致的體現了西域音樂在唐代的影響力。
北宋統一中國時,國家控制版圖有所縮減,北宋朝廷未能實際控制河西走廊,到了南宋時期,偏安一隅,更無法控制西北地區,陸路“絲綢之路”衰落日益明顯,此時海上“絲綢之路”正是鼎盛時期,有取代陸上絲綢之路的趨勢。
宋代,中國音樂朝新的方向發展。“由漢唐時期中外音樂相互交流、相互融合的局面,逐漸轉換為宋代以后在自身音樂傳統中、在相對獨立的音樂體系內、以不斷的積累和創造來推陳出新的發展模式”[6]魏晉至隋唐以來,西域樂舞傳入中國,到了宋代這些樂舞或以新形式,或以新名稱仍在宮廷表演。柘枝隊、醉胡騰隊、拂霓裳隊等。唐代規模龐大的宮廷多部樂,到了宋代經過刪減,簡化“摘遍”篇幅大大縮減。宋代宮廷燕樂包括雜劇、歌唱、舞蹈、器樂獨奏、器樂合奏以及百戲等,唐代的歌舞音樂已讓位于新興的雜劇。宋以后,戲曲作為主流文化,席卷中國北方與南方。
1271年元朝建立,領土空前廣闊,有利的促進了亞洲和歐洲不同民族間的文化交流和大規模的民族流動。元代火不思、興隆笙、七十二弦琵琶由中亞、西亞一帶傳入中原地區。此時的音樂交流雖未停止,但沒有引起巨大的音樂變革。宋代的雜劇,發展到元代逐漸壯大,形成了繁榮絢麗的元雜劇,并創造了中國戲曲的一個高峰。這次戲曲高峰的出現,主要是雜劇在自身傳統的基礎上不斷的積累和創新實現的,這種發展模式成為其后中國音樂發展的一種重要模式。
明清時期是中國封建社會平穩發展并達到鼎盛的時期。明代初期,造船技術和航海技術不斷發展,海上“絲綢之路”交流頻繁,使陸路“絲綢之路”貿易全面走向衰落。這一時期中國傳統音樂文化持續發展,戲曲、說唱、器樂、歌舞等均形成了自身的音樂體系,是我國傳統音樂發展的黃金時期。
維吾爾的南疆木卡姆是曾經盛行在魏晉及隋唐時期龜茲樂的后裔。維吾爾南疆木卡姆,融合了古代龜茲音樂,由于地處中亞、西亞交通樞紐,它的音樂吸收了伊斯蘭音樂成果,屬于波斯——阿拉伯體系。
隨著海上“絲綢之路”的興盛,陸路“絲綢之路”漸漸衰落。但這條絲路上孕育的異彩紛呈的音樂,已深深的植根于絲路上不同民族的文化基因中。
2014年6月,由中國、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三國聯合申報的世界文化遺產:陸上“絲綢之路”的東段,即長安-天山廊道的路網,獲得成功,成為首例跨國合作而成功申遺的項目。古老的“絲綢之路”換發了新的生機,在國家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的重大戰略背景下,加強“絲綢之路”音樂的學習與研究,交流與合作,具有積極而深遠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