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驢子星球④

連城

第四章? 另一位廄神

很大很大一個星球！幾乎有地球那么大！沒有海洋，只有無邊無際的草場和燕麥田。微風吹拂，成億頭驢子幸福地徜徉在碧綠的原野。

小寶驢把四蹄全降落到驢子星球上，有點兒靦腆地望著它的同類們。阿甲拉住小寶驢的一根鬃毛沒有下來——他有點兒呆了，好像不相信這是真的。

發現訪客光臨，成億頭驢子立刻趕來歡迎：“歡迎來到驢子星球！”

“大家好！”小寶驢努力鼓起勇氣，用盡可能大的聲音，期期艾艾地介紹自己，“我叫小寶驢，來自地球……”

有一頭驢子把目光投到小寶驢的脖子上，很快，所有驢子的目光都集中到小寶驢的脖子上了，成億雙大眼睛里閃爍著不敢相信的神氣。

“這位，你小小的同伴，他是誰？”成億頭驢子齊聲發問。

“哦，他叫阿甲，是我的朋友兼守護神，呃，怎么說呢？他其實是廄神，廄神是地球上很古老的一種職業……”

成億頭驢子忽然發出歡呼：“我們也有一位！而且只有一位！整個驢子星球只有一位廄神！這么多年，我們都看到了，他又孤獨又疲憊！能見到另一位廄神，他不知道會有多高興！”

驢群波動起來，仿佛大海起了波浪，一道浪又一道浪卷向遠方，沒過多久，又潮水似的直卷回來，只是這一回，浪尖上多了一個東西，一個小小的東西，到了近前，小寶驢和阿甲才認出，那是一位廄神。

哎呀，另一位廄神，小寶驢想一千，想一萬，也沒想到驢子星球上也有一位廄神，包括阿甲。他們同時瞪大了眼睛。不僅目瞪口呆，他們都張口結舌了呢。

這一刻似乎漫長到無限，又似乎短暫到瞬間。只聽成億頭驢子叫嚷著：“阿乙！你沒想到吧，有另一位廄神呢，他肯定走過很多無法想象的路途，才找到你！”

哎呀，怎么是“找到你”呢？明明是小寶驢找到驢子星球，找到了同類，小寶驢才是這趟旅行的主角啊。不是因為它，阿甲才踏上虹橋的嗎？

不過，小寶驢和阿甲都來不及多想，因為那位叫阿乙的廄神說話了：“你！果真是一位來自地球的廄神？”

“是的，貨真價實。”阿甲回答。

阿乙的樣子和阿甲差不多，可能，所有廄神的長相都差不多？畢竟誰也沒見過多少廄神。

“我也來自地球，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怎么來的？也是用曾曾曾曾曾曾曾祖母的鼻煙嗎？”

“是的。”

跟阿甲比起來，阿乙的樣子顯得有點憔悴。

“這么多年，你是怎么過來的？就像這樣，一個廄神照顧整個星球的驢子嗎？”

所有驢，包括小寶驢，全部屏住呼吸，讓兩個小小的廄神說話。因此，雖然他們的聲音非常輕，彼此還是聽得很清楚。

“是的。”阿乙用極其輕微的聲音說。

“那你累壞了。作為廄神我知道，不把所有牲口照顧好，一顆心就安定不了。”

“是的。”

“你就沒有利用曾曾曾曾曾曾曾祖母的鼻煙，回地球去找一個幫手嗎？你不知道，很多廄神都失業了，因為地球上的人們喜歡機器，不養牲口了，不養牲口，也就沒有廄房了，沒有廄房，再英雄的廄神也沒有用武之地……”

“是嗎？我不知道，我離開地球時還早，那時候，幾乎每戶人家都有廄房。我也想返回地球帶一個幫手回來，可是沒辦法走啊。你想想，我離開了，誰來照顧它們呢？哪怕只是離開一夜，我也不會放心的……”

“你是因為什么離開地球的呢？我離開地球，是因為我照顧的小寶驢，是地球上最后一頭驢子，它太孤單了，希望找到另一個同類，所以我就帶它出來了……”

“那你太偉大了。我不是，我能來到這里全是因為好奇：我好奇鼻煙是不是真能造出虹橋，好奇是不是真有個驢子星球。正好我照料的小驢不聽話，我一賭氣，就試了，沒想到傳說都是真的……”

“然后一直到現在？”

“是呀！其實到了驢子星球我就后悔了，我后悔離開那頭倔強的小驢，它是多么可愛啊，我沒認識到這一點，全是因為太年輕！我想回去照顧它，又擔心離開太久，它已經老死了。于是我就留在這兒，既是工作，也是贖罪吧。”

“我來了，以后肯定會兩樣的。”阿甲自語似的說。

事情轉變得太快了，在驢子星球的居民看來，肯定阿甲才是這次到訪的主角，小寶驢不過是個陪襯。不過，這不重要，不管怎樣，小寶驢都感到高興：它，阿甲，阿乙，都不再孤獨了。

在無數驢子的浪尖上，浮著兩個小小的廄神。阿甲掏出鼻煙壺看了看，又看了看阿乙。阿乙也掏出了他的鼻煙壺。阿甲看著阿乙手里的鼻煙壺，心想，明明只要擰開蓋子，倒出一小撮鼻煙，打一個大大的噴嚏，就能從無日無夜的操勞中逃脫，阿乙卻沒有這么做……阿乙說阿甲偉大，其實，他自己才是全宇宙最偉大的廄神。

驢子星球的居民們前呼后擁，把阿甲和阿乙擁走了。小寶驢淹沒在成億頭驢子中間，沒有誰注意到它。它的身前身后都是驢子，大家腦袋挨著腦袋，屁股蹭著屁股，一不小心，鬃毛和尾巴毛就互相糾纏在一起。無數熱熱的鼻息混在一起，連空氣都變得溫暖了。小寶驢貪婪地嗅著溫暖的空氣，享受著和同類耳鬢廝磨的快樂。

小寶驢在驢子星球過了一些日子。它交了很多朋友，多得它數都數不過來。它每天和新朋友在一起，連自己的守護神阿甲，都很少注意到了。

阿甲呢？和阿乙在一起，照顧驢子星球所有的驢子。越照顧，他越是覺得阿乙不容易。

一天，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可以喘口氣的空檔，阿甲跟阿乙說：“可以做些改變了。我倆可以騰出一個人來，回地球去，找到失業的廄神，讓他們都到驢子星球來定居，這樣，每個廄神都有事可干了。”

“這事你來做合適。我離開地球太久了。”阿乙說。

“還有另一個辦法。就是我們帶一些驢子去地球定居，因為地球上已經沒有驢子了……”

“那你先要征求小寶驢的意見。”

阿甲想了想，飛了起來。盡管成億頭驢子挨挨擠擠，他還是一下子就找到了小寶驢，畢竟，他是它的守護神嘛。

“小寶驢！我和阿乙商量過了，有兩個方案。第一，我回地球找到失業的廄神，讓他們都到驢子星球來;第二，我們帶一些驢子回地球，這樣你就不孤單了。你喜歡哪一個方案呢？也就是說，你愿意留在驢子星球生活還是回地球？”

小寶驢正跟朋友們講述奇妙的星際旅行。它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說：“為什么不能有第三個方案呢？趁著年輕，大家應該多走一些地方，見見世面，比如，我們可以帶著它們先在星際間旅行，等旅行夠了，再做定奪。”

“兩個廄神，帶領成億頭驢子做星際旅行？別嚇我了，我和阿乙會累死的！”阿甲的臉都白了。

“啊！我知道了，盡管我們不鬧事，你們照樣會操心。不如這樣，先回地球，找到失業的廄神……對，就這樣，我和你一起去，立刻！”

阿甲知道自己必須得照著小寶驢說的辦，畢竟，他是它的守護神嘛。只是，無數廄神，帶著無數驢子，在星際間穿梭旅行，如果讓地球上的天文學家看到了，會寫多少篇論文討論呢？不過阿甲沒工夫去多想，眼下，光是成億頭驢子已經夠他忙的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