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里的壓艙石

□ 莊小諧

婚姻里的那些壓艙石，一是愛情，二是兒女，三是道德，四是經濟，五是事業，六是家族關聯……

一把車鑰匙惹的禍

大清早，劉艷芳和老陸吵了一架。

其實，就是一件芝麻大的事，卻引發了連鎖反應。

家里有兩輛車，單雙號限行以來，兩口子達成默契：單號時，劉艷芳接送孩子；雙號時，老陸接送。

昨晚老陸沒回來，劉艷芳還以為他應酬喝多住在公司了。

早上打電話，才知道人家已經飛去上海，說是洽談一個項目。

出差不打招呼，已經夠氣人了，更可氣的是，老陸居然將車鑰匙也帶走了。

單號限行，劉艷芳的車子沒法用，孩子上學怎么辦?

“坐公交或者打車，這點事也來煩我。”聽到老婆發飚，老陸也來了脾氣，不由分說摔了電話。

上班高峰，又下著大雨，哪里打得到車?

街面上根本看不到空車，打車軟件顯示有二十多人在排隊，在路邊站了十多分鐘后，劉艷芳決定去擠公交。

然而，看到烏泱泱沙丁魚罐頭一樣的公交車，再看看時間，劉艷芳頭都大了。

是的，因為一把車鑰匙，她的生活節奏被徹底打亂了。

悲催的婚后十二年

好不容易上了公交車，里面人擠人，女兒被擠得幾乎雙腳離地，情緒有點失控。

劉艷芳一邊用后背和手臂為女兒爭取空間，一邊安撫她的情緒。

緊趕慢趕，還是遲到了。

看著哭哭啼啼的孩子，劉艷芳又急又氣。

晚上，她開始給老陸打電話抱怨：“你這個人太不靠譜。”

老陸恰好這趟出差談判不順，也憋著一肚子氣，便說：“我哪里不靠譜了，不就擠了個公交，怎么這么矯情。”

劉艷芳說：“我矯情?你出差招呼都不打，還把車鑰匙帶走，不管我和女兒死活，你心里到底有沒有我們?”

老陸更來氣了：“屁大的事，你還沒完了，我不在家，地球就不轉了?”

劉艷芳原本就是吐槽一下，沒想到老陸比她火氣還大。

她賭氣說道：“你這話說的對，離了你，地球照樣轉，我還真不想跟你過了，離吧!”

“這可是你提的，離就離，誰怕誰?”出差回來的老陸，不但不道歉，反而比劉艷芳還囂張。

他簡單收拾了兩件衣服，直接去了公司。

看著老陸的背影，劉艷芳的心徹底涼了。

她把自己關在家里一天，從頭到尾開始回想。婚后這十二年的日子，她越想越悲催，越想越絕望。

天天雞蛋里挑骨頭

熱戀時，老陸表現還算不錯，可惜，婚后第二年就現了原形。

家務不搭手，情話鮮有說。

剛開始遇到事情還能交流交流，后來，他們的溝通越來越少。

到現在，兩人在一起待半天，簡直無話可說。

是，彼此也沒什么上綱上線的大矛盾，但平常日子，過的就是瑣碎的溫暖。

老陸對自己，既不知冷知熱，又沒甜言蜜語，想到漫長余生都要在這種冷漠孤單中度過，劉艷芳就有點灰心絕望。

那還猶豫什么，離就離!

想清楚這些，劉艷芳去找當律師的表哥。

結婚十二年，她和老陸置辦了不少家業，真要分開，得先找個明白人問清楚自己該得的份額。

表哥聽說她要離婚，非常驚訝：“老陸外面有人了?”

“他敢!”

雖然老陸各種不堪，但說到外遇的事兒，劉艷芳心里很有底，他還沒那個膽兒。

“他工資不上交或者對你有家暴?”

劉艷芳再搖頭，老陸每月的薪水定時上交；家暴?他戳自己一個手指頭試試!

“那你這不是作嗎?”

“他不關心我，當我是空氣，在他身邊，我感覺不到愛和溫暖。”劉艷芳理直氣壯。

表哥“嗤”地一聲笑出來：“你們女人怎么都這樣，天天雞蛋里挑骨頭，有意思嗎?”

表哥不理解自己，劉艷芳很生氣。

從事務所出來沒一會，她就接到了表嫂的電話。

不用問，肯定是表哥走漏了消息，讓表嫂來做說客呢。

一些枝蔓橫生的關系

都是女人，表嫂應該更能理解自己。

劉艷芳調轉車頭，準備把一肚子委屈向表嫂傾訴。

“男人都這個德性，看你表哥，在外面和誰都客客氣氣，回到家就跟個大爺似的，萬事不操心，什么都得指望我……”

提到婚姻中的不滿，表嫂比劉艷芳還委屈。

劉艷芳不能評價表哥好不好，只能繼續將話題往自己身上扯：“這次我是非離不可了，老陸以為，我離開他這棵歪脖樹，就不能活了，我倒要讓他看看，離了他，我能活得更好。”

“離開男人咱們女人當然可以活得好，但是，這婚，哪是說離就能離得了的?”

劉艷芳一梗脖子：“怎么就離不了?”

“先不說你倆之間的矛盾，單是兩家七大姑八大姨的關系，你能理得清嗎?”

表嫂這句話，給了劉艷芳當頭一棒。

她首先想到自己的頂頭上司——老陸的三叔。

因為親戚關系，這些年，三叔一直對她照顧有加，單位里的同事也知道這層關系，凡事都高看她一眼。

若離了婚，三叔再也不是三叔，關照不關照，她倒不在乎，可大家都在一個單位，天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上下級關系如何處理?

再想想表哥。

老陸介紹他去好幾個朋友的公司做法律顧問，這群人沒事就湊在一起，喝酒打牌。若她和老陸沒有半點干系了，表哥和老陸的關系又會怎樣?

更煩人的還有，大哥的侄子是老陸幫著安排進朋友公司的，他又娶了老陸姨婆的孫女。兩個月前的婚禮上，親上加親的兩大家子聚在一起老陸當場建了一個微信群，取名“相親相愛一家人”，有事沒事在群里吼兩嗓子，一大家子人嘻嘻哈哈的應著……

若是離了婚，所有這些枝蔓橫生的關系，又該怎么辦?

離婚的念頭了無痕跡

當然，自己可以無所顧忌。

但是，親戚們呢，都在一個城，各種場合經常有交集，見了面大家說什么啊。

這么一想，劉艷芳的心亂了。

她從沒想過，看上去是兩個人的婚姻，其實是只八爪魚，牽牽絆絆的，到處都是扯不清的關系。

離婚，貌似兩人關系的結束，摧毀的卻是兩大群人的關系。

這個責任，她要擔嗎?

“外人的責任，一狠心也可以放下；但你想過沒有，有些責任是再怎么狠心也放不下的，比如孩子。”表嫂又道。

孩子?

劉艷芳眼前閃過女兒那張稚嫩可愛的臉，孩子的事她倒也想過，以自己的經濟實力，獨自撫養她絕對不成問題。

“養孩子怎么可能只是經濟能力的問題?你家妞妞對她爸是啥感情，你心里沒數嗎?”

表嫂的話沒說完，劉艷芳的心都要碎了。

她這個女兒，打小就黏老陸，她都能想到，他們分開后，女兒每天哭喊著要爸爸的情景。

和表嫂分手后，劉艷芳蔫頭耷腦地回了家。

看著空蕩蕩的房間，離婚的念頭就像大風刮過的沙地，了無痕跡。

這場未遂的離婚事件

劉艷芳這邊偃旗息鼓，老陸那邊也見好就收。

在公司住了沒兩天，女兒生日到了。

老陸像個沒事人一樣，提著一個蛋糕回來，還順便買了11朵玫瑰插到花瓶里。

玫瑰沒說是送給老婆的，劉艷芳的情緒卻高起來。

這段時間，她算是想明白了。

眼前這個人，縱有千般不如意，共同生活了十多年，就像兩棵糾纏在一起的樹，在沒有原則問題的前提下，想要掰扯得毫無瓜葛，真是沒可能。

如此說來，唯有好好過下去，才是正道。

晚上，劉艷芳一邊想著心事，一邊刷微信。

一篇文章《婚姻里的那些壓艙石》蹦出來，一是愛情，二是兒女，三是道德，四是經濟，五是事業，六是家族關聯……

看著看著，劉艷芳認真起來。

在她和老陸這場未遂的離婚事件里，不就是被“家族關系”這塊壓艙石挽救了嗎?

再審視自己的婚姻，她長出一口氣，好像除了愛情，其他的壓艙石，她和老陸也都有了。

轉念又想，所謂的愛情，就真的沒有了嗎?

以老陸現在的身家，想外遇一段，也不是沒可能。他之所以一直留在婚姻這座城里，不就是心里有她，有這個家嗎?

也許，真如表嫂所說，老陸不是不愛，只是愛的形式和內容，和熱戀時不同罷了。

退一步說，若是婚姻丟了幾塊壓艙石，我們就要棄船而逃嗎?為什么不能想辦法把丟失的找回來呢?

看到這里，劉艷芳臉紅了。

過去，她一直覺得老陸做得少，可她，又為自己的婚姻之船做過什么，添過什么呢?

說來說去，都是要求和苛責，沒有半點努力和爭取。

如此一看，婚姻走到今天，她和老陸應該各打五十大板才是。

婚姻之船越駛越穩

幾天后，短暫的“和好期”過去了，老陸故態復萌，對她又愛搭不理了。

這次，劉艷芳沒生氣，而是捧著一本財會書，向老陸請教記賬問題。

老陸是財務總監出身，這點小CASE自然不在話下。看著他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樣子，劉艷芳暗笑不已。原來，不是人家沒話，而是自己沒找準打開話匣子的開關啊。

共同生活了這么久，老陸的興趣點，劉艷芳門兒清。

接下來的日子，變得有趣起來。但凡劉艷芳想要老陸說話，只需拋出一個話頭，老陸的話嘮模式便自動開啟。有用的話說了，無用的話也不自覺多了。

曾經死氣沉沉的家，又活躍起來。

那天，老陸和劉艷芳商量，想把姐姐家的外甥女介紹給她的侄子。

劉艷芳立刻投了贊成票。

經過自己的努力，“愛情”這塊壓艙石，漸漸復歸原位，但這并不妨礙繼續給“家族關系”這塊壓艙石加碼。

壓艙石越多，婚姻之船就越穩，劉艷芳對此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