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味澳門 歲月靜好

王祖遠

澳門，炮臺山下，高高臺階之上，赫然佇立著大三巴牌坊。

出了機場坐上巴士，不消10分鐘就能看到這澳門第一景點。腳下的石階留下了歲月銷蝕的痕跡，我懷著敬畏之心，拾級而上，瞻仰這圣保羅教堂的前壁遺址。教堂建于1637年，因1835年的大火，僅剩下這堵灰色調花崗巖建成的巴洛克式的門面。隨著年代的變遷，“圣保羅”在當地方言里念成了“三巴”，又因孤零零的前壁狀如牌坊，就有了如今這怪異的名稱。遠看是古樸典雅的巍峨建筑，近看是精美絕倫的藝術浮雕。前壁的底下兩層是等長的矩形，底層正門刻著拉丁文“天主之母”，上面三層構成金字塔形，頂端是一個十字架。銅鴿、圣嬰雕像、圣母銅像和石刻的花卉圖案，都栩栩如生。晚上亮起燈來，悲壯的大三巴牌坊顯得安詳柔和。從后面看，這一堵記載了厚重歷史的斑駁石墻，竟是被現代的鋼架支撐著，原本來自宗教，而今成了塵世的一道風景。

大三巴牌坊

舊城區(qū)

大三巴牌坊的左邊是哪吒廟，右邊是大炮臺。每個垛口擺著一門銅炮的大炮臺，曾擊退入侵的荷蘭人。我站在這塊高地，俯瞰澳門前景，辨認著神圣的教堂、奢華的賭場、艷麗的住宅和古老的街巷。這里是舊城區(qū)，街道不寬，地面由石塊鋪就，有許多斜坡和凹凸不平的臺階路。我上坡下坡地喘著氣趕路，巷子很狹窄，有些是單行道。走著走著，走進一個短小的斜巷，白底藍字的路牌是“戀愛巷”。巷子里，有兩排顏色不一樣的葡萄牙風格的漂亮房子，一排是激情的粉紅色，另一排是柔情的米黃色。瓷面的路牌，木制的百葉窗，復古的路燈。巷子的中軸線上，擺著煽情的盆栽鮮花。巷子里除了一個供戀人談情說愛的小咖啡館，還有一個專門放映戀愛片的小電影館。巷尾的墻上，則有熱戀中的少男少女的涂鴉。走在這個隱藏在繁華背后的幽靜小巷，我挺受感動，因為它還有一個葡萄牙文巷名，本義是“耶穌受難”。

走出戀愛巷，新馬路的一邊是深具南歐建筑特色的澳門民政總署大樓，白色的墻，粉紅色的窗。另一邊是議事亭前地，澳門人將建筑物前的空地稱為前地。黑白相間的葡國碎石，將這塊前地鋪成了水波形狀，配上噴水池噴出的水珠，就有了一種特別的韻律，站在這里真想跳起舞來。

很快，我來到了福隆新街和清平直街的十字路口，這里就是出了名的“手信一條街”，一頭連著大三巴牌坊，一頭連著議事亭前地。澳門人將當地特色的零食稱為手信，信手捎來的意思。短短的小街，密密麻麻的零食：牛肉干、杏仁餅、芝麻餅、花生糖、八珍果、豬油糕、龍須糖、姜糖、蝦醬、蛋卷和話梅。數十家零食店前人頭攢動，不少零食都是手工制作，現做現賣。掛著“澳門銷量第一”橫幅的鉅記門口，打餅師傅手抓杏仁粉、綠豆粉，混合著油、糖搓勻，再填模、壓實、敲打，最后放進碳爐里烘烤，聞到香味，杏仁餅就出爐了。我也是兩手忙個不停，因為每走過一家店鋪，都有熱心的伙計將剛出爐的點心硬塞到我的手里。

老漁村

第二天，在路環(huán)的海邊晨跑。路環(huán)在澳門的最南端，是一個古老的漁村，五顏六色的老房子，密密匝匝挨在一起。我跑步來到船鋪前地，抬眼被一個街名吸引：十月初五馬路，拐了進去又被一家茶餐廳吸引。不知不覺走了進去，一位阿婆替我端上一盤松化熱蛋撻和一杯鮮奶茶，她笑瞇瞇跟我說，澳門人過慣了慢生活，就喜歡蛋撻加一杯熱飲當早餐。她還跟我講了澳門蛋撻兩種口味的由來：一對葡萄牙夫婦來到路環(huán)開了一家門面很小的蛋撻店，男的叫安德魯，女的叫瑪嘉烈。后來，瑪嘉烈想把店開到鬧市去，安德魯不愿把生意做大，夫妻就分手了。瑪嘉烈蛋撻店改良了配方，手工制作的蛋撻更誘人，生意做到了香港和臺灣。她其實是澳門人，中文名字叫唐志慧，后來把配方賣給了美國速食連鎖店肯德基。而安德魯餅店還是老配方，標志還是蛋撻面上有棕黑色的斑點。

路環(huán)見不到賭場，映入眼簾的是各路宗教。路旁石碑上刻著“南無阿彌陀佛”，香火最盛的是譚公廟，廟前有清道光年間的石碑，廟里有鯨魚骨雕刻的龍舟。小山坡上有天后廟。低矮的民宅群里藏著觀音古廟。黃色外墻搭配藍色窗戶的是圣方濟各教堂。走著走著，我聞到了蛋撻的香味，原來是走到了阿婆聊起的安德魯蛋撻總店。再走不遠又聞到了魚干的味道，見到了廢棄的船廠和路環(huán)碼頭。我在船人街買了一些海味干貨，坐在海堤邊的長椅上享受海風的吹拂，想象著這兒早年漁業(yè)和造船業(yè)發(fā)達的情景。

小巷

仿造威尼斯風光

蹦極跳

有趣的是，澳門本島的西部還有一條十月初五日街，街角有一家太平電器店。就在那兒，我聽到三個年輕人在調侃。眉開眼笑的是個小個子，他一邊端詳著手里的蹦極證書，一邊大聲炫耀：“哈哈，223公尺的高度，每小時200公里的極速，我跳下來了！哈哈，我不用人家推我，我自己跳下來了！哈哈，我下次還要來跳，跳到第四次就免費享受啦！”他又對著旁邊的瘦子冷笑：“全球最高蹦極跳，就你這個笨豬不敢跳，2000元錢打水漂！”瘦子抓著頭發(fā)自怨自艾：“沒臉見人，真沒臉見人！”可想而知，那瘦子旅游塔也上了，紅色體恤也穿上了，體重也寫上了手背，小腿也綁上了防護裝備，可偏偏在最后一刻不敢玩“蹦極跳”。另一個胖子則說起了風涼話：“不一樣的爹媽生下不一樣的兒子，殺豬的爹和開大卡車的媽生下個大膽兒子，不敢學開車的爹和不敢學游泳的媽生下個膽小鬼，我是愛賭的爹媽生下的兒子自然會賭！”他得意地揚了揚手里的2000元錢。

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跟當爹當媽的沒有關系，不一樣的人懷著不一樣的目的來到澳門。有的是奔著賭場來的，來舔一舔紙醉金迷，燈紅酒綠醉生夢死聲色犬馬；有的是奔著“全球最高蹦極跳”來的，來挑戰(zhàn)極限尋求刺激；有的是美食游，購物游，走馬觀花地來看仿造的巴黎鐵塔和威尼斯運河。而我則是想把腳步放慢，來看看淡綠的粉紅的米黃的葡萄牙老建筑，來看看彩繪玻璃、百葉窗和拱形門，來看看月洞門、磚雕和天井，在半山腰和大榕樹一起呼吸海風吹來的新鮮空氣，在山腳下和花花草草一起打個小盹，在古民宅抿一口小酒，在小樹林吟一首小詩。我只管在老街小巷優(yōu)哉游哉，追尋舊時光的痕跡。當然，我也去了賭場，為的是去看看矮了半截的巴黎鐵塔的燈光秀，看看變得清澈的威尼斯運河，所謂“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

短短的兩天，精采總是會不期而遇，欣喜總是會撲面而來，快樂總是會油然而生。漫天星河燦爛，滿目繁花璀璨，澳門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