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鋼絲上練習舞步（四章）

楊 東（北京）

舊草痕

草色入簾，青的是舊痕。

又是一年，風吹破了迷途，落花長成少年。

舊草不沉淪，不悲亦不喜。

奔馬碾過塵世，閃閃發亮的，只有奔跑的鐵軌，潺潺的江河。

我的心中有流水的地平線，聚散了那么多紛亂的腳步，迷失了那么多渡口和輕舟。

我的雙眼越過舊草痕，青蓑衣。

一只眼里望盡長河，一只眼里盛滿浩蕩的落日。

不如歸

有人說烏鴉是天空的僧人。

著黑袍的僧人在云朵和樹冠間搭積木。在虛無的菩提下誦經。

流水和草叢間蟲子稀落。

到處是流水，到處是隔岸觀火的眾生，他們執著于在歌聲里埋骨。

黑影斷絕處，最后的飛翔抵近天堂。

一年復一年，禪聲早入定。

阡陌不空，黑色的光影盤旋不止。僧人不眠，香火是另一種潮汐。

小沙彌尚活在安靜的懷中。

黃昏山中

落日懸于空谷。往來的山風折射出隔空的余暉。

恍若世外的一盞燈，讓清冷的山間變得溫暖。匠心的燈光，繚繞的光明，在黑夜來臨之前，絕非可有可無的應答。

誰慈悲的眼睛，收容了清風中的密林，巉巖，飛鳥的隱跡。

誰力不從心的腳步，從躊躇間繼續出發，加速。

無限河山緩緩退去。

要在日落前攀上危峰，俯瞰綿綿景象如何安然于暮晚。

要摘最后一片夕陽，用作今夜的柴火，點燃異鄉人心里的火焰。

晚風里有禪，淺淺的咒愿。山林里有不可觸碰的小妖，寂寥中唱出了凈心的相知曲。

弦月出山。幽林蕩出晚鐘。

古道上，走著最后的牧童和嗷嗷的羊群，高一步低一步，重一聲輕一聲。

禮 物

流年有贈禮——

樹脂取走時間，凝成琥珀，掛在手腕。

石頭盜取歲月，琢成玉佩，懸于胸前。

水取走風，雪盜走馬。

大地獻出故園，天空祭出春秋。

旋光結成淚——那么多晶體的人間。

我贈你我的一生，你送我你所有的原子，離子，分子，相互溶解，沸騰。痛著，愛著——

那嵌入彼此最歡欣的晶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