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世上，最單純的人（組詩）

耿 翔

望得見彼此的，炊煙

炊煙里的鄉村，可以讓云朵

在識別區里，安全低飛

可以讓大風，免費路過

炊煙里的鄉村，讓一群

身材低矮的人，也能高大地活著

而一些生性，彪悍的牲口

也因炊煙，柔軟的樣子

關閉了，一身野蠻

炊煙里的鄉村，也讓那些

衰年里走掉的人，不得不回過

連同蒼白，都已停止的頭

有幸看見，一些前世的人

踩著炊煙，聚在一起

炊煙里的鄉村，也讓我們

看見世上，最單純的人

就在炊煙里坐著，坐著等待

另一個人，騎馬帶著

撲面不寒的，山水

望得見彼此的，炊煙

我們已經把出生，交給你

也會把死亡，交給你

太陽破土而出

東山醒了，這座被黃土

吹打起來的山，它越過屋頂

用一束光，照亮我

它從我不薄，也不厚

穿過春秋，落滿虛土的衣服里

取走積攢了，一夜的死氣

帶著身上，沒有褪凈的

冷色，我在風和馬

清新的氣味里，走進

一個人的田野

太陽，破土而出

這是一天，跟著他

到來的時候，要照亮我的儀式

像有神靈，有意這樣安排

讓我看見，他腳下的大地

此刻，一片穩固

也讓我，噙淚看見

那些圍繞他，不忍離開的莊稼

在他放下身體，只留下一些

映象的地上，生長得

無限寂靜

多年以后，我才懂得

一定是他，在高過東山的

天上，用他的光照亮我

草已彎下腰

大風又一次吹來，它要取走

土地身上，那份僅有的溫暖

草已彎下腰。在這塊

人煙稀少的地方，我能看見的草

都像帶著，一匹馬的眼神

我也感覺出，能把這些

溫順的草，帶上住著神靈的

山頂，一定是打著

好蹄鐵的馬

也一定是我，在風里

被壞天氣，驅趕著

像臨死之人，聞到一身汗血的馬

有很多幻象，在天空出現

卻不能去愛。因為有一匹馬

帶著草原，也帶著河流

奔我而來

草已彎下腰。草的身體里

帶著大風，吹不走的溫暖

我們的立足之地

吹我們來這里的風，留下

一塊小平原，和一座高過屋頂

可以放馬的山，走了

面帶憨態，從容地

定居在這里，不是神靈的恩賜

是被風吹得，想死的人

不能把身上的骨頭，拋到

更遠的地方

在路上，能看見水的人

像看見自己，身體發芽

我們的，立足之地

就被欽定在，一個人死亡的地方

圍繞他的墳墓，我們建造

泥土的屋子。很多成了廢墟的

村莊，我們住過

我們被風吹著，也被風

一點點蠶食著。我們的骨頭

埋在我們的，立足之地